17K小說網 >> 男生>> 仙俠武俠 >> 太羽清光之花弄影 [書號2892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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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白梅落雪(上)

《太羽清光之花弄影》 久別賦/著, 本章共15069字, 更新于: 2019-02-15 09:47

腳步輕淺,雪白的靴子一塵不染,踏在樓道上,咯吱作響??粗堑朗煜び钟H切的身影,南宮欣舞止住腳步,欠身行禮。

十年歲月,裴風戰俊朗依舊,雙鬢卻已然斑白??粗帐幨幍膭?,雙目神色復雜,幽幽一嘆,轉過身來:“此番回去,可有收獲?”

南宮欣舞直起身子,淡然說道:“并無異常?!倍潭趟淖种?,已然不愿多談,轉開話題:“云破月失蹤了?”見裴風戰并未答話,美眸冷峻如聚,定格在劍架上,她的聲音,比她的目光,更加寒冷:“是他?”聽聞云破月失蹤,她已然有譜在心,如此一問,只是為了確定當年那個少年留言,是否已要一一實現。

“呵,”裴風戰一聲自嘲,滿是苦澀:“十年了,是該回來了。從他跟著九轉生死巷的人離開,我便知道今日總會來到。秋別冬至,甫一到來,便是帶來霜寒。想來這十年,他的武功心智,精進千里,令人生畏?!?/p>

樓層中,百兵羅列,燈火照耀下,華光流轉,寒氣森然,一股寒冬般的冷煞,令南宮欣舞不由想起曾經那個倔強的少年。與自己一般,家破人亡,流落武林。所不同的,自己成為正道之人,而他卻是正道鄙棄之輩。想來,較之自己,承受的更多。自己尚且不能忘懷仇恨,他又如何肯輕易放下?想到此處,南宮欣舞一雙潔白的毫無血色的手不由握緊,即便如此,自己也不能讓那個滿懷仇恨的人,在點蒼劍派掀起波瀾。

裴風戰首次見南宮欣舞有所失態,俊眉一挑,詫異之色轉瞬即逝。楊羽清能從九轉生死巷出來,又在點蒼劍派眾弟子眼下神不知鬼不覺,闖入問劍樓,盜走云破月,一身武功修為,相較當年號稱“南武林第一劍客”的楊普明,應當所差不遠。自己一生,門下弟子無數,但若屬冠絕同輩之人,唯有眼前這個美極也冷極的少女,一時好勝心起,倒是要看看,自己的徒弟和九轉生死巷的弟子,究竟孰高一籌。伸手從懷中摸出兩封信箋,稍作遲疑,還是交與南宮欣舞:“此處第一封信箋,來自長安葉家,你且好好考慮?!?/p>

南宮欣舞微微頷首,打開放置上面的信箋,稍作瀏覽,一臉詫異:“這……”裴風戰似是早已知曉,擺了擺手:“前些時日,清封道人做媒,想撮合你與葉家二公子葉成舟。葉家雖不及五大傳奇世家,卻也算得上名門正派。真人久于武林,眼光自然不會錯,想來葉成舟的武功人品也是值得信賴?!笨戳丝戳⒃谏砗蟮哪蠈m欣舞,見她宛如冰雕,未見絲毫表情動作,搖了搖頭,道:“此事終究還是你自行決定,為師不過告知與你?!鳖D了頓,又道:“你天生絕陰武脈,至使體寒畏涼,無論冬夏,皆是身著裘袍。若非這些年功體精進,怕是早已病倒。曾聽神醫華雙所言,葉家‘回返功’之特性,或可解除絕陰武脈之害?!?/p>

待裴風戰說完,南宮欣舞不假思索,便回道:“弟子不嫁?!鄙n白的臉上,堅定得不容一絲猶疑:“弟子家仇未報,不敢輕言兒女私情,望師父諒解?!弊匀旰右粦?,南宮欣舞聲名鵲起,前來提親之人不知幾多,裴風戰雖身為其師,卻未曾擅自安排,而南宮欣舞也總以家仇未報一一退卻,如今她這般反應,亦是在裴風戰意料之中,當下也不再相勸:“第二封信箋,來自論劍臺。論劍的七日內,中原各方勢力不得私下爭執,便是天玄教宗亦是如此,不然便是公然挑釁論劍臺之威嚴,你大可安心?!鄙宰鬟t疑,接道:“據聞此次論劍臺所邀之人中,便有葉家長子葉成側。而生為楊普明之子的楊羽清,也斷然不會缺席,即便未曾收到請帖?!?/p>

南宮欣舞看著掌中尚未拆開蠟封的信箋,蒼勁的一個“請”字,在燭影搖曳下,吐露妖異的血紅,一筆一劃,盡透雄渾,飽含劍意,由此可知,題字之人,劍上造詣已化臻境。收起請柬,南宮欣舞恢復一如既往的淡漠表情:“有論劍臺擔保,強如天玄教宗若要發難,也不得不考慮再三。至于葬火教,先前損失慘重,擅自出兵,無疑不智。弟子倒也有心看看自己能為,多謝師父成全?!?/p>

論劍大會,十年一屆,相邀之人,無關正邪,只以劍上修為一爭雌雄。七日為期,各方勢力斷然不可阻截論劍之人,一旦觸動論劍臺之規矩,論劍臺劍鋒指向,便是劫難。論劍臺之實力,無人知曉,卻無人膽敢招惹。

論劍請帖發散之時,論劍臺已將消息散布武林。以黃山為中心,方圓百里所有武林勢力盡數退離,凡通往論劍臺之道路,均有論劍臺之人把手,以防變故。

天都峰,論劍臺。此時白雪皚皚,云霧繚繞。遠處,云山相連,江河一線,俯仰之間,千峰俊秀,令人嘆為觀止。

峰頂平如掌,此刻左右各設下座案兩席。左側二人,一者身著玄色勁裝,左手臂上,捆有精鐵護臂,手指按著橫置桌案的長劍,輕撫劍身,臉色愈發古井無波,似乎人劍合一,心劍相通。另一人,兀自飲著杯中茶水,長發不加以打理,隨意披于雙肩,眼光流轉,便不再看場中之人一眼,如悲如狂,令人難以親近。右側之人,一人書生模樣,面容謙恭,屈膝虛坐,有意留下左側位置,虛席待人。主位上,正襟危坐二位中年男子,滿頭青絲染華發,加之一身雪白長袍,宛如山中仙人。二位劍者左右分坐,唯獨中間座位,空缺下來,想來尚有一位驚才艷艷之輩未及趕來。西北一角,擺設桌案,一名論劍臺門人,以雪為水,煮茶烹茗。

香茶一巡,且聽一聲清朗詩號,響徹云海。

“自恨開遲還落早,縱橫只是怨春風。未若碧水長晴時,飛花洛陽滿蕭堂?!?/p>

詩號未絕,云霧之中,一人踏風而來。且見來人長發飄逸,額前留海,恰恰勾勒出一張清秀俊容。一身白袍鼓蕩,衣上,牡丹刺繡恍如抗逆時令,于極寒之中迎風霜而綻放,嬌艷之中,更見傲骨。

來人登頂一瞬,潔白似玉般的雙手一抱拳,朗聲說道:“洛陽蕭家蕭慕,見過左右劍使?!?/p>

二位白發中年男子見狀,連忙起身相迎,抱拳還禮。左則男子斜手劃出“請”式,道:“久聞‘劍秀’之名,今日一見,更勝傳聞。洛陽蕭家,果然名不虛傳?!笔捘娇谥兄t虛三分,一點足,身動如燕,凌空身形三變,端然入座。

只此一手,驚駭在座眾人,心中知曉,近年來蕭慕聲名鵲起,其中固然有蕭家威名,而他自身,亦是不俗高手。右劍使口中連聲贊好:“這一招‘燕子三返’,與令尊相較,亦是不遑多讓。武林傳聞,蕭家歷代家主,青出于藍,誠非欺我?!笔捘奖恍?,風采卓越,如三月春陽,暖入人心:“前輩過獎,家父武功,晚輩不過習之皮毛,家父風骨,晚輩亦不足萬一?!闭f罷,拇指、食指環扣杯壁,中指托住杯底,朝眾人一點,輕飲三分。

“好,”左劍使不由驚贊一聲:“好一個‘三龍護鼎’,蕭家之中果然高雅妙人?!?/p>

“前輩過獎?!笔捘椒畔虏璞?,口中謙虛:“論劍主人,非雪水不飲,非雨前不煮,倒是位真雅士?!痹掍h一轉,又道:“承蒙抬愛,讓晚輩登臨貴處仙山寶地,一睹論劍之風采,還請二位前輩多多指教才是?!?/p>

“嗯?”右劍使稍作遲疑:“尚有一人未來,稍帶片刻,眾位也好耐心一品這金玉香茗?!?/p>

蕭慕款款一笑,目光看向霜霧氤氳之處:“這不,已經來了?!痹捯舴铰?,眾人目光順勢望去,漫天白色如新,哪里見得什么人?坐中玄衣少年,凝神細聽,雙瞳精光,一閃而逝,俊峰斂聚,暗自點頭。蕭慕看在眼中,已知此人修為,斷然在其他幾人之上。

未見來人身影,卻仍不懷疑蕭慕所言,僅憑“洛陽蕭家”四字,便知蕭慕絕非無的放矢。正自驚贊蕭慕能為,耳中又是一聲冷峻詩號,為這寒霜冷氛之中,再添涼意。

“梅開霜雪,留影山暮,南宮聞欣舞。渺渺蕭瑟向煙雨,風淡云孤,遠山望浮沫?!?/p>

話音未絕,梅花淡香撲鼻而來。香韻之中,別有一番冷意襲上心頭。卻見一雙白狐靴子,當先映入眼簾。隨即,便是一張白皙若霜雪的臉頰,徐徐浮現。

來人嬌軀筆直,拱手朝在座眾人一拜:“點蒼劍派,‘白梅落雪’南宮欣舞,見過諸位?!币徽Z落,南宮欣舞美眸輕掃,似是有意尋找。目光與那看似懶散劍者一觸,前者心定氣平,后者卻是微微一怔,繼而目光落向座中蕭慕,如仇如怨,強壓心中憤懣,隱而不發。僅只一瞬,卻也令蕭慕心頭不解。

南宮欣舞向前一步,從劍侍盤中接過茶杯,朝懶散劍者一抬,冷聲冷語,不著喜怒:“見過長安葉家長公子,南宮自問才疏學淺,一杯賠罪?!毖鲱i,一飲而盡,不顧眾人疑惑,落座書生男子身側。

語出突然,眾人一時不明其中緣由,只道南宮欣舞與這葉家長子葉成側生有矛盾。葉成側卻是知曉因果,一者不悅南宮欣舞竟將拒婚之事放于此時此處說道,二者亦是感謝南宮欣舞只字不提,倒也保全葉家顏面。既然南宮欣舞不曾說破,葉成側自然不會解釋:“此杯過后,往事隨風?!闭f罷,也是一口喝盡杯中茶水。

南宮欣舞見狀,螓首微點,側身,對著書生模樣男子道:“閣下可是天玄教宗朱雀堂堂主張鳳兮?”雖是疑問,卻似肯定。書生男子正自驚贊南宮欣舞是為天人,忽聽言語,倉惶起身作揖:“正是不才?!?/p>

畢竟立場分別,南宮欣舞點頭示意,轉頭,又朝玄衣劍者道:“劍狂、劍儒已至,想來閣下便是僅憑一人一劍,斬落浮云山寇的劍癡韓嚴生了?!毙履凶又皇巧宰鼽c頭,身不動,口中淡然回應:“正是?!?/p>

在場之中,南宮欣舞雖然談不上熟悉,但名聲在外,相識并無困難。美眸劃過,卻見一直以來有心相交之人,竟是未曾出面,嘴角浮出一絲冷笑,心中兀自念叨:“便等你浮出水面?!?/p>

左劍使見所邀之人盡至,當下起身抱拳:“左劍使代論劍主人,謝過諸位百忙之中,前來一晤。依照論劍臺規矩,三劍開局,四劍留招,此后,方為評劍身、論劍理?!鞭D身對蕭慕說道:“蕭賢侄,請?!?/p>

蕭慕拱手還禮。禮罷,但見他右手駢指為劍,衣袖無風自鼓,牡丹刺繡如幻化實體,迎風舞動??谥心龤庖缓?,霎時飛雪漫天,遮蔽雙目。眾人只覺勁風掃過,不由氣息一滯,待風雪落定,場中已多出一道劍痕。劍痕長達一丈,剖劃場地積雪,一分為二,原本安靜的論劍臺,愈發落針可聞。

“嘶!”左劍使終究見識廣博,倒吸一口涼氣,已然從驚愕之中回過神來:“蕭賢侄如此年紀,便修出劍意,著實令老夫慚愧。既然蕭賢侄一展絕技,老夫也不敢藏拙,只得班門弄斧一番?!闭f罷,離開坐席,一旁劍侍連忙奉來寶劍。左劍使拔劍在手,神色一時肅穆。手捏劍訣,真氣灌注劍身,霎時劍身輕鳴,順勢一劈,劍風疾馳而過,雪地上,又多出一道劍痕,與先前那道劍痕齊肩。只是前者以指為劍,全憑劍意領悟,相較之下,高低立判。饒是如此,左劍使之能耐,卻也無人敢小覷了去。

三劍開局,二劍已成,剩下一劍,自然是由右劍使完成。右劍使自問,一身劍道修為尚且不及左劍使,更何況蕭慕。不敢托大,從劍侍手中接過長劍,正欲運功出招,霎時身子一顫,不覺退后一步,隨即雪花飛舞,一股無匹罡勁,橫沖而來,在雪地上,劃出第三道劍痕。

“誰!”右劍使怒叱一聲,橫劍在胸。卻見一道清瘦黑影,腳踏迷蹤,如遠如近,實難分辨。

南宮欣舞心思一沉,竟說不出何種滋味,雙手只得緊緊握住廣袖中的白綾,漸漸定下心神:“來了?!?/p>

“此身負劍不堪情,此生解劍還古陵?!?/p>

人尚未行至,一聲嘹亮霸詞,已然響徹山間,震得風雪激蕩,四周氣息,隨之驟然一冷。

“呵,點蒼劍派既然來了,又怎能少得了我楊家?在下‘劍神’,楊羽清?!币宦暫馍?,一聲仇怨難解,一聲聲,盡是難以名狀的怨懟。

“楊羽清”三字一出,南宮欣舞渾身一震,臉色愈發蒼白。而她身側張鳳兮,亦是不由一驚,循聲而望。

話音未消,人影已至。烏衣黑袍,古銅面具,宛若幽靈鬼魅,在亂石飛雪之中,更添肅殺之氣,似是地獄歸來,一雙潭水般幽深的眸子,吐露著蕭索與寂寥。

“論劍臺上,何人又能以劍神自居?老夫倒要看看閣下斤兩?!弊髣κ估浜咭宦?,音發,人動,只在一瞬之息,手中長劍勾劃一道絢麗流彩,手腕一震,便是萬點劍花雨落。

且見楊羽清不退不避,眸中精光一瞬,雙指夾住劍鋒,真氣沛然吞吐,劍身蒼然悲鳴,再問“錚”聲大作,左劍使竟被震退三步。左劍使一身修為何其了得,縱然楊羽清一眼窺破劍中奧妙,仍受劍力所至,不由退后一步。

發招收勢,只在電光火石之間。左劍使之能為,眾人心中了然。楊羽清甫一出手,雖未占得上風,但一身劍覺,可見一斑。

左劍使收起小覷之心,重新打量起眼前不見真容的男子,微微點頭:“江山代有才人出,誠不欺我,想不到又有劍道之雄問世?!?/p>

蕭慕面帶笑意,與楊羽清四目相對,不由莞爾:“好高名的手段。昔年家父曾言,令尊劍術,堪有造化之功。雖未親眼見識,但憑閣下能為,已知令尊不凡。南楊北蕭,司徒宮堂,如今五大傳奇三方匯聚,著實可喜,亦是可嘆?!?/p>

“呵,可喜,可嘆?”楊羽清悲然冷笑:“的確可嘆。五大傳奇雖未熟交,亦無怨懟,如今,卻是不得不見個分明?!闭f道最后,目光緩緩移向場中那個如冰一般的女子。

“不錯,”南宮欣舞迎風而立,衣袂翩然,仙姿如畫:“十年前,你我尚未分個高低,今日恰逢其會,著實應當見個分明?!鄙宰鞒烈?,又道:“你若敗,云破月你自行取走,卻是不得再尋點蒼劍派事端?!备袘焉硎?,眼中同情有之,相惜有之,礙于立場分明,終究不得不抱劍以應。緩緩走出桌案,足下一踏,積雪震撼,劍痕消散。

“如此,甚好?!?/p>

一聲好,黑影動。霎時虛身留影,激起雪花舞蕩。風雪漫天,一道冷冽劍氣,穿破風雪阻礙,直逼南宮欣舞喉上一分。

劍氣奪命,只在須臾。南宮欣舞腳不移,身不動,一雙秋水溶月的眸子,愈發冷峻清寒。雙手一震,兩道白綾驚世而現,溶于山色云海,浸于銀雪含苞,。

驟然黑影一頓,楊羽清劍指凝力,卻是撼不動白綾威儀??谥幸缓?,劍氣沛然吞吐,白綾鼓蕩,二人竟是同時退后一步。

初交手,平分秋色,再交鋒,各自震撼。

且見楊羽清招行山海大川,開闔不羈,劍指掃過,便是劍氣流轉,勁風飛旋,長臂揮舞,冰雪不落。

反觀南宮欣舞沉著以應,避實就虛,似小橋流水,如軟如綿。玉指芊芊,白綾猶如活物,一者縱,一者橫,雙掌錯弄,一招雙法,盡顯不世根基。

“好招!”左劍使但見南宮欣舞手段,以白綾為劍,劍意揮灑間,又有寶劍不可及之妙處,不由心中嘆服。一旁蕭慕卻是神色收斂,不敢言語,生怕驚動這絕世之會,心中暗自稱贊:“南楊北蕭,司徒宮堂,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如此劍中翹楚,當世不凡?!?/p>

思忖之間,戰中二人已是交手數招。來回幾度,對方深淺,了然于胸。式式看似逼命,招招實為試探。曾經一面之緣,身世如此相仿,是同悲,是同感,也是一份相惜。身形卻是不見絲毫減緩,招式愈發凌厲。

風亂雪殘,一黑一白,兩道身形盡展絕妙身法。騰若閃避,如龍似鳳,腳下方寸,積雪潰散,露出原本青白石面,映著兩條快愈驚雷的身影。

驀得,楊羽清招式一變,旋掌納風,掌行劍式,招快,式狠。同時,腳踩行云步,似流水落花,片葉不染,于純白無塵中,行以幽冥鬼魅。

南宮欣舞身負絕陰武脈,武感較之常人,本就清明非常,兼之背負仇恨,淫浸武道十余年,劍上修為,妙至巔毫。手撥白綾,迎風而舞,宛如歌臺舞者,姿態曼妙,若非一襲寒梅冷香,真令人陶醉其中。然而,白綾揮舞,卻是招行極端,劍風呼嘯。

愈戰,愈是心中震駭。南宮欣舞口中雖說高低未分,但當年交手,南宮欣舞手段已然勝出楊羽清少許。十年不見,南宮欣舞只覺對手深不可測,招式如江海連綿,不見破綻。當下手中再加三分力,側身揚臂,風雪驟然一滯,唯有白綾迅影,挽出落花無數,翩翩欲舞,連打楊羽清周身大穴。

“嗯?”蕭慕口中遲疑,星目卻是一亮:“是‘望梅六影!今日一會,方見真切?!?/p>

低吟未落,白綾化點、刺、挑、勾、穿、纏,一連六式,如影隨行,糾纏楊羽清不能反招回應。

“楊兄接劍?!币宦暶摽诙?,張鳳兮揚手一揮,便見一條雪亮白刃,落入楊羽清掌中。

一劍在手,楊羽清快步急退。振臂一抖,劍花朵朵,頓時白綾已被削斷尺許,換得一口喘息之機。

戰勢一滯,楊羽清反手推劍,掌中二尺寶劍激射而出,送還張鳳兮,口中稱謝。張鳳兮這一番舉動,無疑有助楊羽清,不由惹得場中眾人目光。張鳳兮渾若未覺,好心提醒:“楊兄小心?!北娙吮臼求@奇,張鳳兮何以相助,隨即一想,楊羽清生父楊普明,亦是天玄教宗之人,倒也釋然。何況楊羽清手無寸鐵,較之南宮欣舞,本就吃虧幾分。

此番變故,南宮欣舞卻是恍若未聞,招式不停,一手操綾為纏,一手弄綾為打,白綾飛旋,宛如飄雪漫天,冷風颯颯,如水如冰,割得人生疼,如云如霧,令人難以揣摩。

“好生精妙的招式?!庇覄κ怪灰娔蠈m欣舞招法水云之妙,不由心生贊嘆:“而今算來,論劍臺許久未有驚世劍招留下,不免令人心中嘆惋?!?/p>

一側蕭慕,凌然不動。他既然繼承洛陽蕭家“劍秀”之名,劍上造詣,可見一斑。劍意通心,雙眸愈發漆黑深邃:“修意不修劍,以白綾為劍,融合南宮一脈獨門心法,果見奇妙所在?!?/p>

說話見,楊羽清身形百變,于層層殺招中輾轉閃避,忽得口中叱咤一聲,劍指凝風,一招平劃而出,八面風動如潮,飛雪為之一傾。與此同時,南宮欣舞兩道白綾并行而出,疾風鼓蕩,片雪難惹,風雷生氣,只在白綾交會一瞬,乍然怒響。

極招一瞬,黑、白雙影身位交錯,雪花傾頹而落,灑滿一地。

白雪茫茫,一片白綾殘片飄落,南宮欣舞秀眉微蹙,,雙手一撤,將半截白綾丟落在地:“楊家劍法果然奇妙非常,南宮認敗。不過若要尋點蒼劍派事端,總有再會之機?!鞭D身,朝蕭慕三人一抱拳,道:“技不如人,南宮告辭?!闭f罷,長袖一揮,離開論劍臺。

“‘平沙怒馬凌山關’!好,較之令尊,更見功力?!弊髣κ蛊鹕?,斜手,示意楊羽清入座。論劍臺素來只以劍道問雄,無關善惡對錯。眼下,楊羽清既然在劍術上勝過南宮欣舞,這論劍臺自然有他一席之地。

楊羽清卻不入座,左手駢指化劍,在南宮欣舞桌案前一點隨即說道:“聽聞論劍臺有留招之說,楊某不才?!闭f罷,轉身欲走,目光斜處,驀然停留,半截白綾映入眼簾,不知情出所以,俯身拾起,收納懷中,漸漸遠去。

“嗯?”但見桌案紋絲不動,眾人不由心中驚異。楊羽清劍法上乘,又身處論劍臺,斷然不會游戲。蕭慕稍作思索,眉頭舒展,目光流轉,撇向至今未發一語的韓嚴生。一時四目相對,蕭慕稍作點頭??羁钜恍?。

“是劍意?!睆堷P兮單手輕拍桌案,卻見那張桌子立時由中折斷,一時木屑飛騰,不由稱贊。待得木屑消散,斷口正中,露出一道一尺來長的劍痕,招逝人去,氣勁猶存。

左劍使見識廣博,一眼之下,瞧出端倪:“是‘長風三疊劍’中‘滄海映月照古今’。算起來,已有二十年未見楊家劍法。不想故人不在,晚生后輩,卻是勝得其父三分?!鄙硇挝⑿?,看向蕭慕的眼中,不由浮現幾分意味深長。南楊北蕭,各展絕藝,震驚滿座,便是不知眼前北蕭中人,是否要爭上一爭這南北排名。

蕭慕若有所思,茶杯在握,卻是遲遲未曾飲下,對左劍使神色,毫不知覺:“絕陽武脈,竟然是絕陽武脈?!彼尖庵g,雙眸不由轉向客位上那個深沉不語的少年。韓嚴生若有所感,再度回目相應。

“嗚嗚……”春意闌珊,滿目嫩草翠綠,卻見一孩童跌坐草叢,凄然哭泣。身側,一名白皙女童凌然而立??v然年紀尚淺,卻是氣度非凡。

“你愿意拜我為師么?”女童看向眼前哭泣的男孩,顏色肅然,不茍言笑。

“為什么要拜你為師?”男孩擦干眼淚,看向女童,滿是懷疑。

“因為跟我學了武功,你就不會再被人欺負,也不會挨餓?!?/p>

“那你是什么門派,武功厲不厲害?”

“我是碧落青天的人,你說我的武功厲不厲害!”女童傲然而立。

“這一拜后,你便是我的徒弟,我帶你買肉包子?!迸p手背后,轉身離去。腳步遲疑,察覺男孩緊隨其后,扭頭問道:“怎么?”

男孩臉上,露出三分尷尬,三分羞澀:“師父,我……我好餓,能多買幾個么?”

“呵,”女童不禁莞爾:“好,為師說過不會讓你挨餓,肉包子你想吃多少,便有多少?!?/p>

“你……當真要走?”年輕女子望著眼前意氣風發的少年,本想揮手道別,卻忍不住心中傷懷,出聲挽留。

“師父,”少年提了提手中金耀如曦的長劍,道:“男兒志在千里,我定要闖出一番天地?!?/p>

少女默默從背后取出一件干凈的青色長袍,交到少年手中:“那你便要記得,無論何時,此處便是你的家?!?/p>

少年收起青衣,長身離去,獨留少女,只身孤影,立盡斜陽。轉身,淚水劃落臉頰,卻是無言??粗会槾痰脻M是傷口的雙手,全然不覺疼痛:“愿你平安喜樂,此生無憂?!睖I水滴落,在風中破碎。白衣如雪,如此寂寥。

“嗯……”潔白如玉的臉頰上,秀眉緊蹙,柔荑般的手指,按了按眉頭。睜開眼,天青水綠,竹筏悠然。兩側翠竹,摩挲著歡快,宛如情人相偎。

“堂姊,你又想起他了?”一身純然,不惹纖塵。說話之人,表情淡漠,語出關切,卻冷漠得全無情感??聪蜻h方的眸子,平靜,如水。此刻已是夏至,她的肩頭,依舊披著雪白的狐裘,臉色略微蒼白。一絲暖風吹拂,她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稍定心神,看向遠方的眸子,落下竹葉偎依,幽幽作嘆。

“無礙?!卑滓屡尤嗔巳嗝脊?,搖頭道:“只是近日疲憊罷了,沒想竟睡了過去?!钡皖^看了眼指尖針眼留下的傷口,恍如從前:“你呢,還想著那個與你一般境遇的楊家人,還是那個破了你望梅六影的楊家人?”

南宮欣舞聞言一震,沉思片刻,方才說道:“若是前來滋事,唯有生死?!闭Z寒,人更寒,緊握的雙手,似要下定決心,似是欲雪敗績。

“哼,”但聽得一聲嬌嗔,二女身后,盈盈而來,便是一名粉衣少女。且見此女端得嬌美可人,臉上稚氣未脫,一雙秋水無暇的眸子,未語意先生,著實令人疼愛:“那個姓楊的,不過運氣而已,南宮師姊驚才艷艷,劍法通神,姓楊的又豈會是敵手?”粉衣少女撐著竹篙,閃爍一對明星,眼中滿是拜服。

不及二女說話,粉衣少女又道:“前方便要靠岸了,不若下去游玩一番,這河上景色雖好,看多了,也是無趣得緊?!毖垡姲哆叢莩鲂戮G,蒼翠欲滴,一如畫中境,粉衣少女不由心神往之。

南宮欣舞默不作聲,她身側白衣女子黯然搖頭。起身接過粉衣少女手中竹篙,反掌一推,竹篙直貫入河,驚起波瀾跌蕩,竹筏受力,作離弦飛箭,一躍而出,??堪哆?。

“北堂姊姊好生厲害,不若教我一手,也好讓門中師弟師妹們,乖乖聽我的話?!狈垡律倥姲滓屡痈σ怀鍪?,已然顯露不世根基,不禁大聲叫好。

“呵,”白衣女子聞言,神色一晃,徒添黯然,口中卻強自回應:“你天資聰慧,若潛心修習點蒼劍派武學,今日成就,不在令姊之下。何況南宮身負絕藝,你若誠心,她自然不會藏私?!闭f著,一提竹筏上橫置的長布包裹,披掛身后,一步邁下竹筏,眼前竹影交錯,蒼翠欲滴,化作舞曲曼妙,,情人私語。

南宮欣舞見竹筏靠岸,緩緩起身,理了理衣袂,如凌波微步,翩然而降。正欲轉身接下粉衣少女,玉指卻是停滯半空:“嗯?劍聲!”不及思索,只覺背后勁風已至,生疼之間,一條人影擦肩而過。

白衣女子正欲出口喝止,那人已經停駐腳步,歉意滿懷,抱拳道歉。

且見來人,身著白色長袍,腰帶描銀,繪出云海翻涌,腳踩登云白靴,襯著身形傾長,風姿卓越。面色如玉,臉頰似削,鼻梁高挺,又有幾分堅毅。背上斜跨一張四尺余長布包,躬身致歉之間,露出半張琉璃寶玉。白衣女子眼力過人,驚疑之間,便要發問,哪想粉衣少女已然跳下竹筏,芊芊玉指,指向那人鼻尖:“你這人好生無禮,看著一副好模樣,行事倒是唐突,這般作歉,莫不是以為我們好欺負的么?”

“哼哼!”又是一聲冷笑傳來,隨即陣陣弦音流轉,震駭群鳥驚飛,竹葉凋零。曲調驟然拔高,勁風撼四野,草木摧折,山河動蕩。

“抱元守一?!卑滓屡映鲅蕴嵝?,卻是慢了一步。粉衣女子功力不及其余三人,弦音所至,氣血翻涌,面色如潮,晃身退步,口噴血箭。

見狀,白衣男子快上一步,長臂伸展,扶住粉衣少女,一探脈息,劍眉凝固:“弦音傷體,被內家功力封鎖三焦?!甭勓?,南宮欣舞已知粉衣少女被內家弦音功夫震傷,顧不得聚氣凝神,便要出手相助。白衣女子搶先攔下:“此事交我?!闭f罷,盤膝坐下,手掌一扯背后布條,一張冰紋古琴,橫放雙腿之上。十指撫弦,錯音如潮,聲色清正,一挽天地傾頹之勢。

弦音交錯,一者兇煞,一者剛和,霎時四野風亂,沙石奔走。白衣女子三調連發,心知對手能為,一指勾弦,宮音做殺,怒化三千氣海。一調變色,鬼神辟易,隨即又是一聲嘔血之音,白衣少年大驚失色,出言阻止:“手下留情!”不做停留,縱身躍入竹海深處。

白衣女子雙掌一揮,曲生怒潮,再聞斷弦錚鳴,繼而散去功力。南宮欣舞快指連發,化開粉衣少女被封“神封”、“步廊”二穴,稍作推宮活血,粉衣少女這方醒來。

“好生歹毒的音調,你且在此護著裴家妹子,我自行前往?!卑滓屡诱f罷,提起冰紋古琴,消失眼前。

有南宮欣舞玄功加持,不過片刻,裴靜姿氣息已順,一躍而起:“那賊小子好生無禮,南宮師姊,我們定要向他討個說法不可?!迸犰o姿自幼便是裴風戰掌上明珠,說不得,打不得。本為弦音破了心神,傷了氣血,心中記掛,卻是白衣男子唐突,這便帶著南宮欣舞,急急追去。南宮欣舞聞言苦笑,心知堂姊既在,斷然不會讓裴靜姿吃了虧去,卻仍不由加快腳步,以免徒生端倪。初次照面,只覺那個白衣男子,甚為熟悉,驚起心中波瀾一分,渾然不覺,裴靜姿此刻面色生出一絲羞紅。

急追而去,但見竹林深處,蜿蜒一彎清溪。清溪兩側,各自站立一名妙齡少女。對岸少女一襲玄色勁裝,身側長琴,琴弦盡數斷去,想來,適才兇煞琴音,便是此女所發。此刻朱唇染血,愈發惹人疼惜。面容神色,卻是忿恨非常,眼中幾分嘲弄,看著白衣女子,口發嗔言:“北堂燕,此處太原之地,非你西南地界,莫要逾越?!庇殖瘜Π肚嘁屡幼I諷道:“邊家仇怨,莫不是要外人相助?好得很,邊家子弟,不過如此?!?/p>

明知激將,青衣女子偏偏入彀,長劍揮灑,劃出一道涇渭分明之地界,白衣男子有意勸阻,青衣女子卻似洞悉在先,冷然喝止:“宋珩,家兄曾言,若有疑慮,當先聽你判斷,但此刻便讓城青放肆一回,也莫讓他人小覷了去?!闭f時,長劍橫胸,流光含煞,冷鋒內藏。

“嗯?”南宮欣舞凝眉沉思:“邊家,城青?”隨即,目光流落在那名喚“宋珩”之人身上,一時心神搖擺:“福州宋家之人?宋珩,宋珩,名字如此相似?!彼尖庵g,北堂燕一步踏出,白衣如流,氣華自生,花草為之一矮,聽她言語肅然,似霜雪初降,令人心中不由一寒:“碎夢琴,你是千手羅剎林嬌?近年來中原武道,死于你手下無辜之人,不計其數。今日既然相遇,便以命相償?!?/p>

“無辜?”林嬌聞言大笑,形如瘋態,面露猙獰:“這世上,豈有無辜的男人,哪一個不是負心薄幸之徒?貪圖美貌,貪圖富貴,便可拋卻白首相依之人。此等賤坯,難道不該殺么!”

北堂燕渾身一震,不禁倒退一步,眼前,又是那道颯然身姿,轉瞬,怒喝一聲:“住口!”與此同時,邊城青怒發沖冠,藏鋒劍隨身而動,凌空一旋,劃出冰輪逆轉,直逼林嬌天靈。

林嬌眼見來人招行極端,身動鬼步,揚手一抬,雪亮銀芒,吞吐如虹,隔開逼命殺招,運掌刁鉆,似打似抓,拍向邊城青胸口。邊城青一見林嬌掌中短劍,怒火更甚,顧不得躲避,合身撲去。

“不可!”宋珩大喝一聲,正欲出手阻止,卻見腳下劍痕清晰。他深知,邊城青此女極為好強,縱然出手相救,亦不過換得日后交情決裂。武者尊嚴,豈容輕犯?念此,遂又收回腳步。南宮欣舞看在眼中,秀眉急蹙,心思不知。倒是一側裴靜姿,見狀一驚,失聲道:“是以命換命之招!”

林嬌未曾料到邊城青決意如此,妙齡之年,卻能浪拋性命。若是這一掌打實了,邊城青固然九死一生,而自己亦難幸免。當下再不猶豫,側身連退。

邊城青雙眸赤紅,殺意攻心,一招不成,便是連綿劍式,做大江缺堤之勢,洶涌而來。一招一式,在殺不在守,已然心生同歸于盡之念。

“我曾聽聞,邊城青乃巾幗豪杰,行事豈會如此有失偏頗?”北堂燕心中疑竇叢生,悄然發問。

宋珩雙眸片刻不離邊城青搏殺身姿,是擔憂,亦是無奈:“林嬌手中短劍,名喚‘霜流’,乃城青袍兄邊城煥與林嬌定情之物。只是不知為何,林嬌竟用此物,挖出邊兄心臟,并將邊兄懸掛枯樹上,寫下‘殺盡天下負心薄幸惡賊’十字?!?/p>

“嗯?”南宮欣舞語氣清冷,不著人世情感:“若當真負心薄幸,自是該殺,只怕其中有所誤會,倒是害了邊城煥,亦是誤了林嬌?!?/p>

說話之間,邊、林二人交手數十招。招招強,式式險,生死只在一瞬。此二女,早先受北堂燕弦音震蕩氣海,此刻元功再損,已是香汗淋漓,氣力漸空。林嬌修為勝上一籌,無奈邊城青皆為霍命之招,一時逼得技拙。且戰且退,口中又是鮮血劃落:“邊城青,你欺人太甚!”嬌咤一聲,拼著肩膀硬受一劍,一個“鷂子翻身”,避開劍圈。雙足一定,左掌快翻,便是星光點點,分打邊城青“膻中”、“玉堂”諸要穴。

邊城青一心在殺,性命高懸,渾然不顧,劍式不改,一片青輝映驕陽,再行極端劍招,誓要誅眼前仇人于當下。

眼見佳人再踏地獄門,宋珩心念一橫,快身相救。南宮欣舞白綾在握,揚手飛甩,如驚雷電閃,推開邊城青。饒是如此,仍是慢上一步,一根牛毛銀針依然深入骨髓。

林嬌一招得手,礙于此處人多,是敵非友,不敢戀戰,抽身離去。北堂燕縱身欲追,卻見邊城青身形一晃,跌落在地,心叫:“不好?!北阋榭匆环?。哪知,邊城青已是不省人事。

宋珩眼疾手快,扶住邊城青,不做遲疑,一手撕開邊城青中針肩臂衣衫,但見傷口泛出一絲黑血,情知針中必有劇毒。不敢拖延,拔下細針,朝傷口吸了幾口,轉頭吐出,黑血如漆,灑在翠綠新草上,不過須臾之間,花草頹萎,一片敗落之象。接連數次,直至吐出鮮紅,方才作罷。

“林嬌號稱‘千手羅剎’,這一手暗器功夫,的確俊俏得緊?!北碧醚嗳〕鲆粡埛浇?,抱住銀針末尾,端放眼前,打量再三,這方說道。

裴靜姿冷哼一聲,滿是不屑一顧:“暗器傷人,末流之術。我南宮師姊劍法通神,可是論劍臺請帖相邀,比之那妖女,強上千萬?!?/p>

“此事休要多提?!蹦蠈m欣舞柳眉倒插,對于論劍臺之事,心中猶是難以釋懷??聪蛩午竦难凵?,愈發復雜。

宋珩默不作聲,為邊城青切脈診斷,稍稍放下心來,起身朝南宮欣舞一抱拳,再三言謝。南宮欣舞收回白綾,淡然道:“不必?!鞭D身對北堂燕、裴靜姿二人道:“如今興致已失,多留亦無是無益?!辈淮犰o姿回應,已與北堂燕聯袂而去。裴靜姿朱唇微翹,玉指芊芊,指向宋珩鼻尖,一派盛氣臨人:“你今日欺負我,總有一日,我要你償還回來。我是點蒼劍派,裴家二小姐,裴靜姿,你可要記住了?!闭f罷,快步追向南宮欣舞二女。

“裴家二小姐,裴靜姿!”看著三女消失眼前,宋珩眼中冷冽一瞬,嘴角不由浮出一絲嘲弄,三分恨意。失神片刻,從懷中取出一個琉璃瓶來,拔下紅蓋,倒出二粒赤紅藥丸,一粒捏碎,涂抹傷口,一粒喂邊城青服下。隨后,駢指作劍,點在邊城青背心“靈臺穴”上,玄功默運,為其引導藥性。

不多時,邊城青體內毒氣散去,這才悠悠醒來了。雙眸睜開一瞬,立時跳將起來,卻是渾身乏力,復又跌坐地上,急聲追問:“那賤女人呢?”

卻見宋珩也不答話,手中提著那柄藏鋒劍,好生端看。邊城青心中焦急,張口又問了一遍。宋珩冷哼一聲,驟然手掌翻動,便是狠狠一巴掌,扇在邊城青白脂般的臉頰上,印出五道通紅的指印,口中慍怒道:“邊兄從前說的話,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凈?!彪S手,將藏鋒劍丟在邊城青腳畔,道:“邊兄知你心性,請人鑄造此劍,藏其鋒銳,便是要是收斂脾性。而你,卻枉顧性命。若非南宮欣舞出手及時,你已然步入黃泉,我又有何面目面對邊兄?!?/p>

“我……”邊城青有心辯論,卻被宋珩揮手打斷:“此事你自行思量,若仍以為性命事小,此后分道揚鑣,權當未曾相識?!逼鹕碛?,邊城青慌忙之間,伸手便向宋珩抓去,哪想肩臂一陣鉆心疼痛,不禁哼出聲來。

宋珩出言雖重,卻心含關切。聽聞邊城青吃痛苦哼,氣火也消了大半,急切扶住那道消瘦人影,無奈一嘆:“此事就此作罷,往后不得再如這般莽撞?!笨粗讶四樕现负?,暗自后悔。邊城青應了一聲,之間自己肩臂衣衫撕裂,露出欺霜賽雪的肌膚,臉頰一陣滾燙。長長舒了口氣,定下心神:“林嬌受北堂燕弦音之力,破了多年琴上修為,想來近日內,不會走跳武林,復仇之事,只得推遲。哥哥既然讓我跟隨于你,此后你有何打算?”

“呵,”宋珩眼中精光匯聚,伸手按了按背上包裹,心念流轉:“幼年相助,本當言謝,無奈造化弄人,當真可笑?!毖酃庖粍?,望向南宮欣舞三女離去方向,唯有黯然。

眼見天色將暗,竹林昏沉,再是多做逗留,著實不便。心知邊城青雖已身無大礙,但畢竟毒氣方清,不免人頓疲乏,小心扶起,緩緩離去。

不過多時,眼中余光一瞥,但見身側竹枝上橫掛一片白布,心中自有計較,不做聲色,悄然取下,收藏懷中。

日移月升,已然是一個時辰之后。宋珩安排邊城青一人住下,自己徑自離開酒館。取出白布,卻見白布之上,隱約露出一行小篆,筆記娟秀,顯是出自名門閨秀之手,筆鋒沉力,足見其人手掌功夫相當了得。玩味一笑,依著白布所留文字,漸漸遠去。

天色入黑,太原街道,燈火高懸,人來人往,喧囂一片,好不熱鬧。偏角一處茶社,賓客滿座,伙計手提黃銅長流壺,往來添水,滿頭大汗。

眼光流轉,落在角落深處。切見一名藍衣白裘的少女,靜坐如鐘,獨自品著杯中佳物,神色淡然,不疾不徐,一如仙子之姿。倒是滿面冰山,徒然令人難以接近。

宋珩輕笑一聲,對面而坐,提起面前早已沏滿茶水的杯子,送入唇前一泯,入口稍有清香,卻是早已冷去,不由面露歉意:“在下來遲,還望南宮姑娘莫要責怪?!?/p>

南宮欣舞知曉來者何人,頭不抬,眼不轉,朝杯中輕吐蘭香,細細飲下一口,半晌,方才“嗯”了一聲:“不過片刻,宋兄不必自責?!?/p>

宋珩聞言,暗生愧疚,傳聞南宮欣舞生性疏冷,今日一見,誠不欺我。心知南宮欣舞留言相邀,必是有事相商,但此刻心中平靜,反倒不愿打破:“白日多謝南宮姑娘出手相助,不然只怕城青兇多吉少?!?/p>

南宮欣舞淡淡回應,輕輕放下茶杯,不言語,只是流波百轉,在宋珩臉上數多打量起來。一時間,宋珩心生寒意,思念電閃,暗中苦嘆,繼而款款一笑:“南宮姑娘相邀,不知所為何事?”說著,將懷中白布放置桌案。

南宮欣舞玉指芊芊,白布握在手中,真力一發,頓時白布碎裂,難以拼接。一手功夫,直驚得四周眾人心懼不已,稍稍靠近之人,已是草草付了茶錢離去。店中伙計心有不悅,卻是不敢招惹,只得故作不見。

宋珩見此女手段高明,多有震懾之意,不禁搖頭苦笑:“如此一來,可是惹得店掌柜不快了?!?/p>

“少了無關之人相擾,正是再好不過?!蹦蠈m欣舞言語之際,將茶杯推開,臉色愈發冰冷如霜:“你是宋珩?武林傳言,楊羽清就是死在你的劍下?”

宋珩眼一凜,正色道:“劍技切磋,無關勝敗??蓢@楊兄血氣逆沖,在下不及出手阻止,方至憾事?!?/p>

“嗯?”南宮欣舞似猶似疑,柳眉微挑,又道:“楊家武學,剛猛霸道,運至極端,的確有礙氣血運行,而入走火入魔?!毖酃庠谒午裆碓谕A羝?,接著說道:“你既然姓宋,可是福州宋家之人?”

宋珩聽出南宮欣舞一口報出自己家門,一時心喜:“微末家族,竟能入得南宮姑娘之耳,榮幸之至?!?/p>

“榮幸不必。只是我與宋家之人有所相識,卻是不曾聽聞閣下名諱?!蹦蠈m欣舞淡然說道,手按桌面,已是真力滿提。

宋珩識得厲害,一來不必無端樹敵,二來以南宮欣舞之能為,自己全身而退,亦是不能:“實不相瞞,在下六年之前,已隨叔伯遠出海外。何況無名之人,怎能入得南宮姑娘眼中?!?/p>

“呵,無名之人?”南宮欣舞冷笑一聲:“楊羽清于論劍臺風采非常,又有‘劍神’之名,能打敗他,你已非是無名?!痹掍h一轉,面色柔和些許:“令兄宋源最近可好?三年未見,不知可還是喜愛雨前龍井?”

“嗯?”宋珩疑問一聲,道:“南宮姑娘可是記錯了,家兄單名一個衍字,而且素來不喜飲茶。聽聞家中長輩所言,三年前家兄離開福州,久久未歸,莫非南宮姑娘知曉其中緣由?還望不吝相告?!?/p>

南宮欣舞面色惆悵,一時愁怨百結,盡付黯然一嘆:“令兄已于三年前被賊人所害?!?/p>

“什么!”宋珩聞言驚怒,跳將而起,身形微晃,后退一步:“南宮姑娘,此事開不得玩笑?!?/p>

南宮欣舞靜默良久,看向宋珩的眼中,唯有苦楚、悔恨,手,已不知合適,緊緊握住,白玉般剔透的指甲,嵌入掌心,渾然不知疼痛:“此事,我又如何會玩笑?若非親眼所見,親手所埋,又如何敢與你說道?”

宋珩劍眉緊蹙,坐將下來,仍是不可置信:“家兄為人和善,哪里會結識仇怨,其中定有變故,南宮姑娘,此事你可知系?”先前說話,多有幾分玩笑,如今乍聞噩耗,不免怒火攻心,悲憤交加,礙于眼前之人,又是偏偏發作不得。

“此事的確因我而起?!蹦蠈m欣舞整理思緒,壓低聲音:“兩年前,我為調查南宮一族滅門慘案,離開點蒼劍派,南下之時,偶遇令兄。令兄的確是個俠骨熱腸之人,知曉其中緣由,挺身相助。一個月后,于南宮舊址,發現端倪,卻被賊人搶先一步。我二人奮力追趕,不想落入賊人圈套,令兄為護我性命,最終被賊人所害?!闭f道最后,神思追憶,似乎又回到那個血流成河的夜晚,苦嘆道:“或許正如令兄所言,我的確是一個孤高冷傲、性情執拗之人,只會惹人厭惡,為人帶來厄運吧?!?/p>

“兇手何人?”宋珩雙目怒睜,咬牙切齒道。

南宮欣舞螓首微搖,宋珩見狀,冷哼一聲:“以你‘白梅落雪’之能為,竟然看不出賊人身份,呵,此話未免言不符實?!币宦暋鞍酌仿溲?,已然言語輕蔑。

南宮欣舞聞言不怒,眼中自責,令人心中憐惜:“其時,我‘望梅六影’之功并未大成,不然斷不至于悲劇如此。那賊人武學路數極為怪異,行招之中,皆為八派劍法,著實不能窺探武學根基?!?/p>

“嗯?”宋珩稍作冷靜,道:“使用八派劍法,必然只為隱藏自身武學。能夠熟悉八派武學之人,縱然非是八派中人,也斷然與八派離不開干系,包括你們,點蒼劍派?!?/p>

“宋兄因我而亡,又是家族慘案,此事我定當一探究竟。倒是你,既然是宋兄胞弟,只望你莫要深入其中?!蹦蠈m欣舞深知眼前男子定將追查此事,其中風險,她深有體會,不敢連累他人。

宋珩又是一哼,道:“不必,此事在下自會處理,倒是你先前所說端倪,究竟為何?”

南宮欣舞見勸告不果,也知曉仇恨一事,絕非外人所可代為:“我曾檢查過南宮一家亡者傷口,一劍封喉,干凈利落,而且行招流風,如此劍法,武林之中,唯有一家可為?!?/p>

“劍法流風,飄逸不羈,呵,”宋珩怒極恨極,嘲笑一聲:“想不到洛陽蕭家的人,也在其中?!逼鹕肀?,道:“時候已晚,在下不便久留,這就告辭了?!碧ё銓⒂x開,瞥眼所見,南宮欣舞神魂似失,頹然而坐,心中不忍:“家兄所言,在下雖不能洞悉全豹,卻也能猜出三分。想來武林仇怨,最是兇險,家兄定然不愿你涉入其中?!鄙宰魍nD,又道:“在下不日將往貴地拜訪令師。楊兄臨終之前,托在下將點蒼劍派失物歸還,還請南宮姑娘行個方便?!闭f罷,長袖一舞,再無回頭。

看著宋珩遠去身影,南宮欣舞悲傷漸淡,悔恨收斂,又是一番冰雪霜寒。緊了緊披肩狐裘,幽幽吐出一口氣來:“但愿你真是宋家之人,而非楊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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