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K小說網 >> 男生>> 仙俠武俠 >> 太羽清光之花弄影 [書號2892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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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禍起蕭墻(下)

《太羽清光之花弄影》 久別賦/著, 本章共14644字, 更新于: 2018-09-12 08:30

狂沙滅眾僧,道首千古尊。

纖草落葉,交織一片迷蒙。迷蒙中,一條殺影,如踏地獄鬼唱,走出一條修羅血路。長發在風中獵獵而舞,露出一雙冷眉凝鋒,不著人之情感。長劍指地,劃出滲入骨髓的可怖聲響。

“你……你……”隊前一名小僧驚悚道,忍不住,連退數步。

“不好!”明心心念一動,急忙朝小僧奔去。

一時,風動,人動,劍動。只在一瞬,落葉著地,鮮血著地,將這青綠樹林,染成殺戮血場,鋪開一條詭異道路。

不及回應,小僧倒落,噴薄如霧的鮮血,染紅了明心一身雪白袈裟,打濕了滿頭青絲,順著鬢發,勾勒出一張憤怒的臉頰。

殺戮未止,劍者毫不理會滿身鮮血,劍勢不停,轉瞬,又是一名僧者倒地。

怒怒怒!明心怒上眉山,看著眼前這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昔日舊情不存,出招已是極端。手一揚,白玉佛鏈連纏帶打,先困殺人劍,再出手,似拿似捏,欲擒罪惡元兇。反觀來人,一劍掃蕩,劍炁沛然,洶涌如潮,生生逼退明心,也不追擊,縱身躍入人潮,劍勢起伏,血霧連天,來不及呼喊,條條性命,如草芥消散。

“為什么!”一聲質問,無人回答,只有一劍一劍的殺戮,回應這一句的無力。眼前,灰舊染血的道袍,已非昔年車文澤外,共抗葬火教,挽狂瀾于傾頹的好友,更非同心同力,布下“三星困龍陣”的智子,只有化身修羅的劊子手。不知何故,不明所以,看著同修倒落的身影,無需等待回答,唯有出招。

腳劃地,掌擎天。明心極招上手,氣勢陡攀,正宗佛門絕學,匯于一掌,頃刻,化作金剛怒劈、佛祖揮手,浩然掌氣,如天星倒懸,傾墜而落。

舊袍劍者殺式已開,斷無撤離之理。氣勁襲身,劍勢一改,不退不避,直攖其鋒。長劍一開,烏金練白鋒,似掛非掛,似挑非挑,翻飛動驚鳥,滾地不沾塵,端得是高妙武當劍法。劍鋒轉動,無端森森詭異,竟是魔法運道功。

“滅慈歸寺之兇手,果然是你!”縱然早有料,如今親眼觀來,仍是不由萬千震驚。堂堂武當高足,竟淪魔道,何其悲涼!一聲嘆,欺身而上,進步肢接,縱橫開闔,盡顯佛門剛正無儔之功力。翻掌一動,白玉佛鏈纏繞臂腕,指捏佛印,招行六訣,招招式式,斷無慈悲。

舊袍劍者殺戮驟止,冷眉無情,口吐一語:“佛者,殺!”劍劈拳吐,明明是正統武當絕學,偏偏行得是刁詭異能,盡做取命手段。

幸存五名僧人,也是武藝超絕之人,一時殺陣措手不及,此刻定睛看來,不由驚喝:“武當無懷!”眼神互換,手中長棍布開架勢,正欲相助明心,哪想明心沉聲喝止。

車文澤一戰,無懷下落不明,本就明心、念知之心病。早先點蒼劍派之中,目睹慈歸寺喇叭傷勢,心中已生不祥之念,如今觀來,無懷沉淪魔道時日已久,認不得昔日熟悉之人,唯有屠戮佛修者之念。幾番接觸,其魔功入道學,實力更勝昔時,自己全力施為,尚且難阻劍鋒,何必徒添人命?

劍炁來去,猶如實質,一動,引劍炁群動,化作利箭逼命,已是武當上乘絕藝。明心見勢,口含真氣,灌注一身,揚臂揮掃,白玉佛鏈舞卷如浪旋,翻涌滔天,似山河倒懸,如來垂手。一招,已然傾注一身佛家內元。

佛鏈抵劍芒,禪武會魔功。正邪極端交匯,地裂山崩,河川愁慘。但見一抹血霧噴出,明心猶如斷線風箏,倒飛而出,一身雪白袈裟,布滿鮮血。洞庭一戰,本就內元大損,哪里還是入魔無懷之敵手?

無懷一劍爭勝,何來舊情?洗穢劍鋒芒一旋,近身三刺,取命只在頃刻。

“妖道納命來!”忽得翠鈴鈴一聲喝,乍見一道青影縱身而入。掌中一柄雪亮長劍,一挑一抹,雙式連環,交織彌天劍網,盡擋洗穢殺劍。一手,似揉似環,將明心攔腰抱住。陡然長劍收招作格,借洗穢劍上雄力,連退數步,方才定身。

且見來人,身似弱柳扶風,膚如凝脂無暇,面若桃花芳菲,眸宛潭水秋波,端端一個傾城佳人。五指芊芊,盤握長劍,更見冰肌玉骨。背后負上一柄水墨紋路油紙傘,明明一個武道中人,偏偏似個大家閨秀模樣。小心翼翼,將明心安放下來,朱唇輕啟,來不及說些什么,無懷奪命劍招,已然逼近。

低啐一聲,青衣女子旋劍如風,挺步進招,劍風颯颯,擾動風云,千樹萬樹落葉繽紛,在流風卷動之中,交匯無盡秋雨,化作劍端殺招。一招,已然展露非凡根基。

無懷劍招凌厲,凝炁成絲,如有實質,力破萬法,落葉折,秋雨散,殺意縱橫,神佛辟易。近身一劍揮灑,青衣女子驚愕之間,倉惶接招,僅是一觸即分,已感殺神之威。無懷似是無心戀戰,一招使盡,也不追擊,洗穢劍一劃,身動如燕,穿過青衣女子,徑直斬向明心。

“麻煩??!”青衣女子退而不餒,轉劍再進,強護明心于身后,口中嬌喝道:“小妖僧,你還不快走,少在這里礙手礙腳,影響本姑娘?!闭f話間,劍隨身走,快劍纏斗,毫不停滯,重重劍影,猶如光幢,將攻守二人籠罩其中。

明心聞言心動,一時思緒紛亂,半晌,方才嘆氣說道:“樓姑娘不必如此,當小心為上?!?/p>

青衣女子劍快人快,長劍揮灑,不讓無懷再進一步:“你這妖僧,休得胡言亂語。若是無你在此礙事,本姑娘大可放手盡興,區區小道,能奈我何!”說話間,好生打量眼前的無懷,見他似乎聽不見二人對話,饒是言語之中,對其多有看輕,仍舊無動于衷,只管行招破圍,若非是心意堅如磐石之輩,便是另有他故。卻是來不及多想,劍風破空,一招兇過一招,一劍狠過一劍,縱然旨在斬殺明心,無意與自己糾纏,猶覺漫天仇恨,鋪面而來,何其可怖。劍出煙繚云亂,只在彈指之間,已是數招并發,一時香汗淋漓,嬌氣連喘:“小妖僧,這鬼道人莫不是和你有殺子奪妻之仇?怎生恨不得將你扒皮抽筋?!?/p>

“你……”明心聞言欲怒,卻是見她為護己身,幾近忘死模樣,話在喉中,難以言發。且見青衣女子弱柳之姿,力撼殺神之威,行劍肆意,如行云流水,由意生,由念發,縱情之間,似舞者揮袖,絕妙難言。反觀無懷,強攻突進,看似毫無行招跡象,宛若市井潑皮,實則已臻劍上極端。一者為護,一者為殺,雙劍交錯,鏗鏘亂響,譜寫一曲救與殺的音律。

明心哪里不知,如今的無懷全無理性可言,青衣女子看似能與之平分秋色,實則已近極限。先前出言不遜,亦是為讓自己能可抽身離去。知其心意,又哪里能拋其不顧?連退數步,避開戰團,盤腿坐下,默運玄功,療復傷體。其余五名僧人見勢,擺棍布陣,將明心護于中心。

眼見明心打坐模樣,青衣女子驀然心生暖意,暗罵一聲:“妖僧?!辈桓叶嘞?,快劍連環,分毫不讓。

“好個‘凌煙行云劍’,十二青衣果然名不虛傳?!钡犌謇室宦?,卻見一條清瘦身影,如行流湍,踏風而行。人如玉,白袍透粉,芍藥點春光;刀如玉,雪色無暇,風霜凍煙云。見來人似閑庭信步,繞繞轉轉,好不愜意。星眸流轉,與明心眼神互換,驀然揚手斜揮,掌中石子如箭矢疾射,朝一側樹端打去。隨即,樹端枝葉搖擺,落葉紛紛,一條枯瘦嶙峋身影徐徐而落,定睛看來,一身破舊僧袍,已不知多少年月未曾清洗,全然看不清究竟是何顏色。若是平常相遇,只道是域外苦行僧人,但一雙灰白眸子,在這一干高手看來,卻是不由膽寒心驚。

明心一見來人,無懷種種,已有定數,一時心中悲怒交加,氣息驟亂,張口便是嘔出血來。

“咯咯,”妖異僧人怪笑道:“洛陽牡丹,揚州芍藥,原來是揚州天辭府的娃兒,手段不錯,眼力也不錯?!?/p>

妖異僧人一語道破來人身份,那人也無意掩飾,卻又無意多做寒暄:“想來西域數樁滅門慘案,皆是出自你二人之手!”

“哈哈,正是如此,”妖異僧人得意一笑,伸出一掌,徐徐數來:“沐恩寺,白云寺,慈歸寺,枯榮寺,西域四大寺的滅門,皆是出自這中原英少之手?!彬嚾?,五指合攏,也不見其他動作,白衣男子卻是連忙撇頭退步,說道:“好一個‘攝魂術’!”頓步運氣,不多言,拔刀出鞘。

白練流轉,如潛龍出淵。刀身細長,自白玉刀柄前伸,挑出一個輕微弧度,似玉非玉,似鐵非鐵,在日光照落下,反射得格外艷美。刀,自出鞘一瞬,便與人融為一體,如流風中一片落雪,輕靈翔動,快得不急捉影。

妖異僧人手捏佛印,起手第一招,竟是西域佛門絕藝,“大日如來手”。妖氛合佛氣,使得浩掌詭譎,徒生陰森,似地藏殞身,萬鬼哭城。

來人見勢心寒,凌空變招,刀影騰光,于陰風翻涌之中,覷見一瞬之機,順勢而走,逆斬不疑。

卻聽裂帛一響,妖異僧人陡然退步,袖口已被割破。同時,原本與青衣女子纏斗的無懷,一劍橫掃,逼退青衣女子,扭身回走,劍挑來人。來人一招得勢,卻不敢躁進,背身橫刀,格開洗穢劍奪命鋒利,再看去,妖異僧人已與無懷快步離去,眼見是追趕不及,只是落下一句怨恨:“若無玉露凋霜,此掌定當完納你之劫數,待我取得大悲明王劍,再當討教!”

眼見二人不見蹤跡,來人長舒一口氣,收刀入鞘,朝明心一拱手,說道:“少林明心,果然名不虛傳?!泵餍纳陨渣c頭道:“司徒居士贊繆了,也是居士眼力過人,不然縱小僧有意提醒,也無可成事?!?/p>

“揚州天辭府少主人司徒洛?”青衣女子不知何時,已在二人身邊。美眸流轉,從司徒洛身上劃過,見明心身前草地一片鮮血,趕忙推開護在明心身邊的僧人,提掌運氣,按住背心“靈臺穴”,一股輕柔縹緲之力,徐徐流入明心奇經八脈,療復傷勢。

不過片刻,明心長吐一口濁氣,臉色逐漸紅潤。起身道謝,卻見青衣女子腰上布料,已被斬裂,想是與無懷交戰中,被洗穢劍切開。所幸內有一物,抵擋致命之招。定睛看來,竟是一張猴臉面具。

“原來是碧落青天猴面青衣,樓云袖樓姑娘,”司徒洛抬手一拱:“姑娘英姿颯爽,不讓須眉,碧落青天,果然不愧中原脊柱?!?/p>

“那是自然,”樓云袖嘴角一挑,得意道:“就這二人,我家莊主不必動劍,一曲足矣?!?/p>

司徒洛聞言,立即附和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天下誰人不知,北堂莊主一手‘海潮調’,可謂前無古人?!彪m是嬉笑,但是提及北堂燕此人,卻又分外尊重。轉身朝明心一行禮,道:“明心大師,我奉一位老前輩之命前來,既然此間事畢,便就此告辭?!闭妥?,又被明心攔下:“敢問哪一位前輩?”司徒洛稍作遲疑,說道:“佛曰‘說不得,說不得’,總有相見之時?!币膊坏让餍幕貞?,飛也似離去。

“這人該不是屬兔子的?”樓云袖哼了一聲,卻見滿地佛者尸骸,血染溝渠,何其可悲?一時無心打趣,只得出言安慰:“小和尚,你也莫要太過悲傷,佛家不是講究輪回么?他們皆是德行善道之人,定當入個好輪回?!?/p>

“多謝?!辈挥X間,二人相聚不過半步,明心急忙后退,又道:“相救之恩,沒齒難忘。樓居士想來亦有要事,不必在此多做耽擱?!?/p>

樓云袖也不理睬,自顧說道:“你們這一行當是返回少林,這便將師兄弟火葬了去,好過路程顛簸?!碧峒巴刺?,明心點頭答應。尋了處空曠,將佛者分排列好,落了火把。

火光掩天,濃煙滾滾。不知是否錯覺,竟似有梵音唱響。明心等僧,雙手合十,口誦《地藏經》。佛功參天,金熙灑下,照得眾人如披圣輝。

悠悠一紙悼文,多少英魂誰人記?

英靈殿內,趙颯飛手持祭文,口中切切,徒惹得多少教宗門人潸然淚下。悲聲散去,望著層層疊疊,數不清的牌位,或是長年落灰,或是新漆描金,趙颯飛思緒百轉,一時心動,虎目迷蒙。五指一松,悼文輕輕飄蕩,落入火盆,轉瞬,化作一團灰燼。

手負背,不多言,趙颯飛轉身離去。身后,日月壇主、四象堂主、三部總管依次排列,跟隨其后。不多時,一行人步至石殿,燭火搖曳,宗主高坐,一抬手,眾人皆拜。起身之刻,但見殿外一名教宗弟子,手持白鴿,請問而來。但得應允,快步疾走,行至趙颯飛身前,自鴿腿上取下飛信,恭敬捧上。趙颯飛取來飛信,揮手命弟子退下。展開飛信,稍作解看,面露疑色,沉思片刻,喚來張鳳兮道:“先前所言的西域僧人與舊袍道者,又出現了?!?/p>

“嗯?”張鳳兮一聲疑問:“敢問宗主,此二賊現身在何處?”

“半個時辰之前,便在洞庭湖外樹林,此刻當已離去?!辈淮龔堷P兮詢問,趙颯飛又道:“此二人攔截少林人馬,連殺十數僧人,若非碧落青天猴面青衣樓云袖與揚州天辭府司徒洛出手,今日圍剿洞庭的少林人馬,便要全數隕命?!?/p>

“此二人竟有如此手段!”張鳳兮驚道。一班壇主、堂主、總管亦是渾然一震。楊羽清邁出一步,拱手問道:“碧落青天、天辭府如何會在洞庭湖左近?”明心能為,早有耳聞,不少人,亦與其有所交手,著實人中龍鳳,如今面對外域之人,竟是被攻得慘況如斯,足見此二人能為非凡。再者,此時此刻,碧落青天、天辭府現身洞庭湖,此中事由自當令人重視。

少林之人生死,趙颯飛并不在意,外域二人身份,心中自有交代,也了然在胸,對楊羽清之疑問,倒有幾分贊許,反觀張鳳兮,自涵靈郡主一事后,已失方寸,不由心生不滿。也不表態,朝楊羽清說道:“樓云袖似是為找尋明心,恰巧遇到此事,反是司徒洛,聲稱奉一位老前輩之命來此救人。能指派天辭府堂堂少莊主之人,其身份呼之欲出?!?/p>

“鑄兵一脈傳人,一眼春秋!”張鳳兮再是一驚:“一眼春秋沉寂三十余年,如今出面保人,足見明心在其心中地位重要非常?!?/p>

趙颯飛冷哼一聲:“不過一名背兄奪權之人,縱然身負鑄兵一脈奇能,又有何懼?反倒是那西域外來之人身份,方得深思?!睆堷P兮本雙唇張闔,卻是話在喉中,生生咽下,轉問道:“此二人是何身份?”

“屠盡西域四大佛門的西域妖僧,以及……”稍作停頓,趙颯飛似笑非笑,玩味道:“武當無懷?!斌@天一語出,眾人皆驚。張鳳兮神思一轉,道:“原來當年車文澤一戰,無懷失蹤,便是落入西域妖僧之手?!?/p>

“想來如此?!壁w颯飛又道:“張堂主,關于西域妖僧此人,你可有消息?”張鳳兮點頭說道:“此人名姓無從查證,只知當年拜入慈歸寺門下,不知是何緣由,被慈歸寺逐出山門,并在名冊上劃去姓名。西域流竄數年,習得一身邪異佛功,連敗西域各寺數多高手,手段殘忍。敗于其手下高僧,無一不是被其帶走,再尋得時,已是褪去衣衫,渾身鑿出拇指大小孔位,灌滿燈油,點上燈芯,一如剝皮點燈般,死得苦狀萬分。是以此人被稱為妖僧?!睆堷P兮一番話說來,已然怒氣連連。在場眾人,不乏兇惡之輩,聽聞這些許話來,仍舊不由背心一寒。

“肉軀燃燈,以化虹身。此妖僧不負其名,以佛家舍身典故,處死佛門高僧,當真諷刺得緊?!壁w颯飛思緒電轉,面露得意:“武當、少林、峨嵋自古同氣連枝,無懷、明心、念知更是情誼深厚。如今生出這般事情,即便明心想保,怕也保不得,不妨推波助瀾一番?!彪S即吩咐道:“張堂主,即刻命人將此事散布,定要讓正統內外、朝廷上下,盡數知悉。屆時,西域佛門定當和武當討一個公道。若是顧念情誼,中原正統必將與西域各派正式開戰,反之,中原正統距離分崩離析,亦不遠矣?!?/p>

張鳳兮稍作思索,當即答應,臉上卻是多有不愿,片刻,又道:“宗主,關于涵靈郡主一事……”未及說完,趙颯飛已然打斷:“此事無需再議。教宗立足洞庭,中原以北,勢單力薄。此時能可利用秦王之力,鞏固北方勢力,犧牲區區一介女流,何足道哉?!痹掍h一轉,趙颯飛笑道:“時隔二十余年,我教四大堂主總算盡數歸位,著實可喜可賀。待得頭七過后,本宗主召開盛宴,一來告慰英烈,二來慶賀楊堂主歸位,三來明珠在握,何愁天下不定!”

沙布封向前一步,拱手笑道:“還有中原正統損兵折將,少林一派死傷無算,正統內憂外患,當真五喜臨門,合該慶賀?!币娝麥唸A的身子,笑得顫抖,哪里還像個壇主。

趙颯飛聞言,“哈哈”大笑:“沙壇主說得好?!痹偈茄鎏煲恍?,拂袖離去。趙颯飛既已離去,石殿之內眾人,亦無需多留,紛紛退去。楊羽清見張鳳兮面色有異,有心寬慰,卻是不敢多言,向其肩膀按了一按。張鳳兮心領神會,點頭回應,亦不多言。楊羽清心中一嘆,帶著邊城青離開石殿。

楊羽清既任白虎堂主之職,趙颯飛早已安排人手,收拾昔年楊普明舊居,供楊羽清居住。臨近房屋亦打掃干凈,以便邊城青所用。沿路而行,不多時,屋舍入眼,老樹蒼蒼,似是一直有人看顧。楊羽清心搖意動:“這便是父親所居住之地么?!币粫r往事回顧,腳步漸息。

驀得疾風勁掃,一條玄色人影縱入,也不多言,起手一劈,便向楊羽清打來。邊城青聞風按劍,楊羽清卻已腳踩迷蹤,當先一步,分劃陰陽,一擋來人掌風。

來人背負長劍,一招受阻,扔不拔劍,甩手錘拳,雖非高明武學,卻是根基深厚,猶見威能。

“嗯?”楊羽清心中生疑,縱然是粗淺功夫,卻也非尋常,竟是諸葛八卦村入門拳掌。諸葛八卦村之人,但凡涉足武林,哪一位不是武學大成之人,這些皮毛功夫,何曾施展,外人更是無從窺視。而眼前之人,練習純熟,絕非偷師,但若說是諸葛八卦村中人,偏偏只會得三招。心思一沉,雙掌互疊,如封似閉,劃圓成方,大開大闔。

再度肢接,彼此身份,了然在胸,各退一步。但見來人“噗通”一聲,直挺挺跪了下來:“大哥,當真是你?!?/p>

邊城青手按劍柄,一時不知所措,轉看楊羽清,見他已經扶起那人,說道:“太原大哥?”莫名之言,唯有內中人知悉。邊城青正自疑問,那人又道:“現在仍名為角木蛟?!?/p>

“楊大哥,你們這是……”見是舊識,邊城青放下戒備,上前詢問。楊羽清笑道:“幼年在太原所識,不想今日竟在教宗相遇?!?/p>

角木蛟接道:“我本是太原乞兒巷的大哥,后來大哥相助我們良多。因我們恰巧二十八人,又是無父無母的棄兒,無甚名姓,索性便以星宿為名。那日離開大衍雅居,丘玄歸果未食言,放任我們離開。我們一路南下乞討,這才被教宗之人收留?!?/p>

楊羽清本是試探,聽他所言詳細,這才安心,說道:“‘混丐’西風烈他們現在太原點蒼劍派,日前與西風烈曾有一面,不過未曾相認。其他二十七位兄弟現在何處?”

角木蛟笑道:“校場之上。洞庭湖畔,我們遠遠觀視,看見你施展武學,頗為熟悉,只是你名喚楊羽清,而非木青,是以未曾在意。倒是小狗子倔強,要來試探,我怕他冒犯新任堂主,便先行前來?!?/p>

楊羽清稍稍點頭,說道:“幼年諸事累身,不得已改換姓名。好在今日相遇?!毖缘酱颂?,又是一停:“這教宗之內,可有酒家?”角木蛟聞言大笑:“這教宗之中,哪里有人做生意?既然相遇,我這便招呼兄弟們,為大哥接風洗塵才是?!边@才看向邊城青,思忖半晌,方才小聲說道:“這位莫不是嫂子?”

邊城青面色一紅,如牡丹嬌艷,煞是可人,卻只字未發,不置可否。楊羽清連忙解釋:“邊氏邊城青。其兄與我亦是好友?!?/p>

“邊氏?莫不是邊城煥的胞妹?”角木蛟一時驚訝,脫口呼道。自覺時態,急忙閉口,卻是心思難掩,臉色怪異。邊城青亦是驚異,顧不得先前尷尬,問道:“你認識家兄?”角木蛟只管搖頭,擠出一絲笑意:“并不認識,邊大俠之名卻是如雷貫耳?!辈辉俣嘌?,打了招呼,便快步離去。

旁觀者清,楊羽清看在眼中,心思百轉。邊城煥雖有俠名,但若說能讓天玄教宗之人如雷貫耳,卻是萬萬不能。角木蛟能有此反映,勢必有其他緣由。只是角木蛟有意遮掩,礙于邊城青在旁,楊羽清自是不便多問。

“真是個怪人?!边叧乔嗔嘉Ⅴ?,暗自嗔道。轉念一想,既然與楊羽清熟悉,待有機會,自然可問個明白。

三日時間,武林又添新風波。武當無懷,與西域妖僧聯手,滅西域四大佛門,屠害少林高僧。有心人推波助瀾,“武當無懷”四字,已至風口浪尖。

愛徒失蹤,久久不曾消息,而今得悉,清封道人痛心疾首,縱然涵養非常,亦情難自禁,嘔出一口心血來。禍不單行,再過三日時間,西域一脈千里傳書至中原正統盟主裴風戰,劍鋒直指武當無懷,誓要武當派給出一個交待。同時,趙華奉命,一紙敬帝手諭,此事朝廷不欲參與其中,望中原正統妥善處置,不可激化中原與西域之間的矛盾。內憂外患,清封道人無可言說,不得已,請頒通緝,追拿西域妖僧與無懷二人。

與此同時,因門人被殺,少林明心心中亦怒,縱然知曉緣由,亦難辯解。方丈渡圓,首度退步,不參與其中。峨嵋念知,奉玄燈師太之令,置身武林,配合諸派行徑,意欲一舉擒獲罪惡元兇。

而身處洞庭君山的天玄教宗,張鳳兮廣撒眼線,一干消息初露頭角,已傳達至趙颯飛耳中。一切進程,誠如趙颯飛之揣測,不由得意。時至頭七過后,趙颯飛大擺酒宴,集合天玄教宗教眾數千,共慶美事。時值特殊,為防范未然,孟常軻調動人馬,輪流監守,以防宵小。慶祝事宜,皆交由教宗禮部。蘇漫終究女兒身,張燈結彩,貼紙掛鈴,相較男子,更是細心,一手操辦,亦是熱鬧非常,有條不紊。

第八日,晚風吹拂,慶宴盛開,上下歡欣。教眾坐篷,碗來杯往,不亦樂乎。教宗壇主、堂主 、要員百人,置身宴廳,卻是無人入座,只是往來寒暄。宴廳紅綢鋪地,兩側銅鼎焚香,煙蘊裊裊,恍如仙家。不多時,且聽宴廳門外傳來一呼:“宗主駕到!”眾人停下交談,整齊劃一,靜候趙颯飛。且見趙颯飛虎步龍行,腳底生風,入廳一拱手:“諸位久待,但請入座!”說罷,徑直步入主位。

趙颯飛一入座,眾人朝趙颯飛拱手行禮,依次坐下。楊羽清目光掃過,卻見堂主之中,繆候未至??姾蛐男怨吕?,此舉亦在意料之中。五部之列,工部總管穆辭身亡,至今未曾有人接任,是以未曾設置桌席。倒是吏部主管,自踏入天玄教宗起,便未曾出面,值此喜事,仍不見人影,著實疑惑。目光再轉,卻見角木蛟等二十八人亦在席上,想來于教宗之內,頗有地位。朝二十八人點頭一笑,隨即收回目光。

趙颯飛身處高坐,一旁蘇漫當先為其斟滿桌案上三樽酒杯。趙颯飛連敬三杯,慶宴即開。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面帶熏紅,已是興致。張鳳兮長吐一口氣,手舉杯盞,徐徐走向趙颯飛。趙颯飛眼見張鳳兮近身,不待其說話,已先擺手說道:“張堂主,本宗主不勝酒力,你且與各位教宗兄弟熱鬧便是,不必顧忌于我?!闭f罷,朝眾人一擺手,獨自離去。張鳳兮一時啞口,思緒百轉,卻是不知與何人述說。眼見一干教宗兄弟,歡鬧暢飲,苦笑一聲,抬杯入口,滿是血腥滋味。

“張兄何必愁苦,”驀然肩頭一沉,卻是楊羽清舉杯寬慰:“宗主連飲數杯,合該休息。涵靈郡主一事,說到底,亦不過行事手段,宗主哪里會傷害其一分一毫?!闭f著,楊羽清當先飲下一口:“此時良辰美景,豈堪辜負?”

“楊兄之意,挾一婦孺而令秦王,亦屬該為之事?”張鳳兮顏色一冷,頗有質疑味道。

不待楊羽清回應,一旁妙音連珠,宛若含香縹緲,酥酥麻麻:“這天下人皆稱我等為魔教,若是一味依據禮法正義處事,豈不辜負所謂正道賜名?何況歷來史冊,皆為勝者所書,若能權謀天下,則為擁護明主,一正混沌?!闭f話之人,正是蘇漫。楊羽清聞言驚愕,萬料不及這般嬌滴滴的可人,言語之間,心狠手辣,顯露無疑。張鳳兮亦是愕然,沉思片刻,放下酒杯,抱拳說道:“不才身體抱恙,先行告辭?!闭f罷,頭也不回,便大步離去。

眼見張鳳兮身形無蹤,楊羽清捏著酒杯,看向蘇漫,眼中精光一瞬,滿是玩味:“蘇總管著實令在下大開眼界,這一番手段,張闔有度,已見手段非常?!闭f話間,為二人斟滿酒杯,微微抬手。蘇漫也不拘謹,玉指芊芊,低垂三分,推杯一碰,笑道:“豈敢豈敢,楊堂主文貫經緯,思慮深沉,我等一介女流,豈敢造次?!币豢陲嫳M,清冽的一滴酒,自嘴角徐徐滑落。蘇漫目光內斂,如夢如幻,似不經意,伸出一指白玉也似,將酒水點去。正欲開口,已見楊羽清背過身,向邊城青走去。冷笑一聲,暖玉姿態,逐漸收斂。

“好厲害的媚功?!睏钣鹎宸€定心神,暗自驚異:“想不到此女非但心性非常,這一手媚功,亦是遠超算計,竟能無聲無息而動,恍如天成。待得時機,還需徹查一番?!?/p>

“楊大哥?!边叧乔嘁妬砣嗣嫔t,已能猜得七八,暗自朝蘇漫“呸”了一聲。楊羽清按了按手,示意邊城青莫要出聲,說道:“著實放縱了。早知不勝酒力,還不知回拒,當引以為戒?!闭f著,踉蹌一步,又道:“如無他事,勞煩扶持一把?!边叧乔啾緹o意久留,聽此言語,雙頰一紅,也不推辭,扶起楊羽清向外走去。

一路走去,舉杯相敬者幾多。楊羽清醉意朦朧,如囫圇吞棗,杯到即飲,直至不省人事。再有尋事者,孟常軻、角木蛟等人一一擋下這才放楊羽清二人安然。

尋路而行,步履蹣跚,已是月明星稀,好風送爽。耳邊鬧飲人聲不絕,可見盛事。望著燈光蜿蜒而上,如火龍盤踞,昂首欲破天際,邊城青耳畔傳來一語:“好個天玄教宗,如今看來,其底蘊,遠超估算?!闭f罷,楊羽清連忙向旁疾走數步,扶著樹干,俯身做嘔。片刻,持衣角輕拂雙唇,苦道:“入喉辛辣,偏偏世人皆以此為樂,看來我終究不是此道中人?!?/p>

楊羽清酒量不佳,邊城青早已知曉,此時聽來這番苦惱,不由莞爾:“既然并非此道中人,又何必嘗試?!痹捯粢晦D,正色道:“蘇漫此女并不簡單,舉手投足,皆成嫵媚之態,但心機深沉,真實想法難以辨認?!睏钣鹎宓溃骸柏M止是不簡單,殺害碧落青天蛇面青衣,無論緣由,尚能安然至今,已是了得。何況這一身媚功,渾然天成,妙入巔毫,卻是聞所未聞。只此二點,便足以令人小心翼翼?!彪S即“哈哈”一笑:“酒多言失,還是早些休息?!币粨P手,緩步走入房內。

夜冷風清,喧囂盈天。風動,人愈發清醒,一身酒意,漸漸散去。筆直的身軀,在風中,微微顫抖。一路奔波,不及細思,如今趁著一縷悠閑,借著三杯兩盞淡酒,遠眺北方,心中莫名一動。青衣隨風舞動,勾勒出一條英姿颯爽的身形,伴著悠長一嘆,消失在無邊夜色。

燭火搖曳,映照著一道英發雄姿,端坐屋內。自稱“不勝酒力”之人,此刻不見絲毫醉態,手握書卷,翻頁研讀。不知何故,本該握權一方的手掌,竟露出前所未見的顫抖。心緒波濤,終究翻的是書,還是心。

陡然氣息一急,一條人影來到,朝窗內人拱手一拜:“拜見宗主?!壁w颯飛微微遲疑,停頓片刻,放下手中書卷,提起茶杯,緩緩飲下,說道:“原來是你,進來吧?!比玑屩刎?,連忙又飲一杯。來人方一進屋,趙颯飛抬臂伸掌,道:“坐下吧。不與教宗兄弟開懷暢飲,只身來此,所為何事?”收手之間,衣袖卷上茶杯,“啪”一聲響,竟是將茶杯拉退三分,摔碎在地。

氣氛驟然一凝,趙颯飛失神之際,來人起身飛躍,掌中多出一柄匕首,直取趙颯飛胸口。

趙颯飛見勢,不及呼喊,抬掌欲阻。只是一瞬,來人后退三步,口中稱疑,卻是不敢逗留,整理好衣服,急急離去。

晨風動千層,一朝傳煙云。幾多蕭墻禍事起,天涯崢嶸日暮熏。

火舌山上,飛來鐘響,三聲催急。飛來鐘,重鑄至今,首次三響急催,當屬要急之事。天玄教宗一干人等,哪敢怠慢,各展身法,朝大殿奔去。人群之中,楊羽清與邊城青二人并肩齊行,眼見便要抵達大殿,卻見殿內之人齊齊而出,徑直趕向趙颯飛住所。

“孟兄,發生何事?”看著匆忙而行之人,楊羽清急忙攔阻,問道。孟常軻急迫之間,一時不知所言,只是朝外指了指:“宗主受刺,不知詳細?!币粨]手,“唉”了一聲,快步離開。

“趙宗主一身功力,可參造化。何況此乃教宗地界,哪里是常人可來去的?!边叧乔嘀坏肋@干人等小題大做,本是不以為意,隨即心念一轉,臉色驟變。

楊羽清眉頭緊蹙,朝邊城青擺了擺手,道:“不必多言,且跟上去?!蹦_步加急,與邊城青一前一后,沿路而行。

不多時,眼中青松高聳,依七星之位,排布成勺。勺身之中,一間由青石堆砌而成的石屋映入眼簾。石屋背植青松,倚靠山壁,納土木之勢,合坎卦之象,大有潛龍出谷,或躍在淵之意。石屋上掛牌匾,僅書“為宗”二字。紅塵路條條,天玄為宗,武林一統。牌匾下,壇主、堂主、總管八人居于前,其余教宗之人,皆處十步之外,不得逾越。

楊羽清安置邊城青于教眾之中,只身上前,詢問事由。一時無言,張鳳兮小聲說道:“宗主昨夜受人行刺,已驚動長老。樊長老現在內中,精心等待吧?!?/p>

“嗯?”楊羽清心生疑竇:“早知天玄教宗底蘊非常,不想另有長老,卻是從未聽聞?!毙闹丝滩灰诉^問,說道:“也好?!?/p>

談話之間,忽聞“吱呦”一響,近一丈來高的木門徐徐打開,內中,一道形似枯槁、面若死灰的老者,雙手拄著一根漆黑木杖,冷眼掃向門外眾人。木門由鐵力木所制,一丈高,三尺余長,說不得也有百余斤。以老者姿態看來,似乎未曾出手,僅憑一身功力,便能推開如此重量的兩扇木門,其內家修為之深厚,著實令人心生拜服。屋內無光無燭,恍若無邊深淵,老者一身玄墨,徒添幾分詭異可怖,令人不寒而栗。半晌,老者冷笑道:“匕首貫胸,已無生機?!甭曇粢回?,厲聲道:“好啊,壇主、堂主、總管皆在此地,尚能生出如此事端。齊總管,在其位,瀆其職,該當何罪!”

齊林王上前一步,應道:“回樊長老,凡瀆職者,先杖刑五十,再依事務大小,懲處各有不同?!狈L老又道:“玩忽職守,疏于防范,宵小橫行,致使宗主身亡。此等瀆職,當何處罰!”齊林王稍作遲疑,已知樊長老所言何人,但掌管刑典,豈能故犯:“廢四肢,關押水牢之內?!痹捯粢宦?,孟常軻已然雙膝齊齊跪下:“屬下知罪,但憑發落?!?/p>

樊長老沉聲一笑:“何必著急領罪?!毙β曃唇^,身影驟然發動,舉重若輕,皆在瞬息之間。黑木杖自上而下,夾帶風雷之勢,直劈張鳳兮天靈。談吐之間,殺招橫行,全無征召,此人狠辣,可見一斑。初露絕學,看似劈頭一棍,實則內藏后招無數,外封四面退路,已然是取命之招。

“手下留情!”二處方向,二般聲音,同時而出。但見楊羽清、蘇漫二人同時出招,一左一右,直攖鋒芒。然黑木杖壓迫已到,無儔功力,竟是生生將楊、蘇二人逼退一步。只此一手,無不驚贊!

楊、蘇二人雖退,但黑木杖攻勢受阻,氣勢已衰,樊長老一擊不中,便不刁難,撤杖而退,好生打量二人:“蘇總管,這位當是楊家的小子。好得很,好得很,能擋下老夫一招,你二人修為不淺。你們以下犯上,是何道理?”

一觸即分,不過電光火石,卻已是暗潮洶涌,驚險萬分。楊羽清手臂疼痛難當,若非真氣護持,怕是這條手臂便要廢了。想來,蘇漫當下處境,較之自己,更為難受。楊羽清暗自調息,勉強抬起雙臂一拜,道:“趙宗主功力可參造化,以張堂主之能,絕難造成此般光景。何況張堂主對趙宗主親如父子,又豈有以下犯上、以子弒父的道理?!?/p>

“哈哈哈,”樊長老狂笑三聲,道:“什么道理不道理,在老夫看來,不值一文?!睋P手一甩,但見一柄匕首斜插入地。觀此匕首,眾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匕首并無稀奇,但手柄處,一個“張”字,卻是分外分明。張鳳兮見狀,連忙搜索自身衣物,卻不得蹤跡,滿面震驚。樊長老又道:“既然楊家小子你這般問起來,老夫何妨為你答疑解惑?!痹僖粨]袖,一截不足拇指長度的殘香,輕輕巧巧,立在地面。殘香立而不倒,這手功夫,力度拿捏,恰得起分。

樊長老伸手拂了拂山羊胡,說道:“此香雖為檀香,卻是在制作時,加入了百引香。百引香本身無毒,但吸入者在半個時辰內,若是飲入茶水,兩相交融,卻會影響習武之人內力運轉,三刻之內,內力滯息。昨夜宴席布置、物件準備,可是蘇總管一手操辦?”眼神一凜,蘇漫竟是毫不避讓,拾起殘香捏碎,放置鼻前細嗅,隨即雙膝跪下,道:“是小女子疏忽,甘領責罰?!?/p>

“好,好,你既自愿領罰,老夫自得成全?!狈L老接道:“能知悉趙颯飛平日酒后,有飲茶習慣,又有機會將百引香添加檀香之內,此人定是內賊無疑。另一則,聽聞近日水牢之中,關押了一名女娃兒,乃是秦王之女,張堂主對此頗有異議,多次進言未果。昨夜寅時,水牢守衛被人擊昏,女娃兒失蹤。趙颯飛身亡約在子時,此間蹊蹺,張堂主有何解釋?!闭f到最后,話音一沉,雙足陷地三分,內勁涌動,一聲玄墨長袍鼓蕩,真氣凝結,逼得聽者耳膜欲裂。

氣勢翻滾,張鳳兮又未曾運力抵抗,竟被掀翻在地。孟常軻、蘇漫二人雙膝齊跪,更是措手不及,一口鮮血涌出。

“守衛昏迷的確是不才所為,香中下毒、謀害宗主之事,實屬冤枉,此匕首,更不知為何出現此地?!睆堷P兮雙手抱于胸前,看向孟常軻、蘇漫二人,心中無端生悲。一夕風云變幻,本是天玄教宗握權之人,如今已然生死不由已:“還望長老明查?!?/p>

“否認亦是無妨,”樊長老獰笑一聲:“老夫分斷,何須人認罪。如今動機、兇器皆在,由不得你巧言分辯?!焙笸艘徊?,喝道:“來人,拿下!”

一聲令下,沙布封、司空玄二人同時出招,一左一右,封住張鳳兮閃避之路。張鳳兮怎堪束手就死,擰腰塌肩,絕世身法,如風如湍,行于秋毫之上。

沙布封、司空玄二人手段何其毒辣,縱然空手,僅憑一身內家功力吞吐,便似切金斷玉。只是幾個回合,張鳳兮已落下風,鮮血淋漓。蘇漫看在眼中,百感交集,正欲起身相助,哪想黑影插地,黑木杖徑直落在前方一寸處,樊長老沉聲冷笑:“女娃兒老實些,不然下一杖,便要在你俊俏的頭上留個窟窿?!?/p>

招來式往,張鳳兮再添新紅。沙布封、司空玄二人出手狠辣,毫不顧念同僚之情。張鳳兮幾經生死,面色愈發凝重,身法急變,連躲殺招,鳳簫上手。鳳簫在握,張鳳兮更添精神,以簫為劍,連綿攻勢,一轉頹態。

張鳳兮劍上修為遠超拳掌,鳳簫劍雖未出鞘,但簫行劍招,指位打穴,精準無論。沙布封、司空玄二人赤手空拳,一時受制。

“賊人還敢負隅頑抗!”歐陽蒼怪笑一聲,正欲出手,齊林王當先一步,道:“不認罪不受刑,我教宗律法何在!”齊林王快步急出,揮臂如鞭,拳風橫掃,擋著披靡。

齊林王一身橫煉功夫,可堪鐵石,一入戰團,張鳳兮攻勢立時受阻。連打帶削,卻是難傷齊林王分毫。張鳳兮銀牙狠咬,功力洶涌,鳳簫劍出鞘。轉瞬,一片雪銀灑落,如天河缺堤,持鳳鳴龍翔,一劍掃退三人!三人齊退,齊林王當先拔出背后子母雙鞭,同時揮落,開山裂石。

張鳳兮見狀,心知力敵實難,轉以騰挪之法,避開攻勢。再度交鋒,齊林王子鞭上抬,劈面取命,母鞭截腰,毀人丹田,雙鞭匯一式,已是極端。張鳳兮見勢,心中陡然驚醒,口中苦澀,化作一嘆。鳳簫劍隨心灑落,下沉三寸,劍尖點在子鞭鞭身,如蜻蜓點水,一觸即分。凌空翻轉,步踏虛空,鉆入樹枝之中。

“哼哼,想走!”樊長老揚手虛打,張鳳兮身形一滯,眼見便要落地,一把抓住樹枝,借力再起,翻入山下。

“當真好戲連連,想我教宗之人,果是重情重義?!狈L老似笑非笑,拔起黑木杖,邊走邊道:“張鳳兮身中我獨門暗器,命不久矣。但我教行事,生要見人,死要見尸,不可令長老們失望啊?!闭f罷,安排宗弟子回屋抬起趙颯飛尸身,一并離去。

樊長老等人消失,屋外眾人立時群起喧鬧,追趕張鳳兮。楊羽清看在眼中,心思清明:“齊林王、沙布封、司空玄看似逼殺,想必手下留有余地,不然已張鳳兮能為,一人獨占三大高手,又有樊長老虎視眈眈,斷不會如此輕易。不過此刻,張鳳兮已成眾矢之的,這君山怕是出不去了?!弊屵叧乔嘞刃谢剞D,只身追趕。

洞庭湖碧水茫茫,一忘無垠。君山屹立,岸口守衛大多因宗主之事,尚在山腰,只留下一掌之數,把守船只。待張鳳兮趕到,守衛不知其故,先行招呼。

“教中出現刺客,怕是出行外逃,可有看見人影?!睆堷P兮故作鎮定,卻是不由回頭看去,見無人追趕下來,這才稍稍安心。自己全力施展,當有片刻功夫,可供離開。只要上了船只,再要追趕,亦無需擔憂。

一名守衛聞言,先是一驚,下意識扭頭。張鳳兮心中一沉,暗道:“竟有人已經到了!”思緒未止,勁風橫掃,張鳳兮連忙踏步后退,卻見五名守衛已經倒地斷氣,顯是不活了。

“誰!”張鳳兮緊握鳳簫劍,目光凝聚,一掃眼前。卻聽一道熟悉聲音響起,眼前船只上,一道白衣如雪的人影,如閑庭信步,緩緩走出,定眼看去,赫然便是楊羽清。

“為何要殺他們!”張鳳兮十指緊握,骨骼如要爆裂而出,“咯咯”作響。

“他們不死,你過不了這洞庭湖?!睏钣鹎逭径ㄉ碜?,從懷中取出一白一靑兩個瓷瓶,丟入張鳳兮手中:“樊長老的暗器恐怕別有乾坤。白色瓷瓶內有解毒藥丸,服下后運氣調息,可祛毒害。青色瓷瓶內為金瘡粉末,可復外傷?!睆堷P兮手握瓷瓶,一時無言。物是人非,如今看來,天玄教宗已然變幻,再非自己可棲身之地,何其可悲?

楊羽清抬手按在張鳳兮肩頭,小聲說道:“張兄,我們信你?!迸牧艘慌?,走向山路樹林。

張鳳兮正自思忖楊羽清所言何意,卻見從另一船只上,下來一條曼妙身姿。大紅的袍子,隨風而動,青絲垂落,一張略施粉黛的可人臉龐,便露在張鳳兮眼前。張鳳兮雙唇微啟,可是話在嘴邊,卻又不知如何說。倒是蘇漫“噗嗤”一笑,端得令百花生愧。此一刻,蘇漫全憑己愿,只是天生媚骨,猶見妖嬈多姿:“張堂主還在發呆,怕不是等著歐陽蒼等人追趕而來?”

張鳳兮回過神來,見蘇漫已經抱起一具尸體丟入船中,雖不解其意,仍然照做。不過幾個吐息,五具尸體盡數放置船中,蘇漫又道:“安然之后,打開此信?!睆膽阎腥〕鲂殴{,徑直放入張鳳兮衣內,稍稍停頓,已無心多言。目送張鳳兮躍入空船,行駛而去。船后,裝載著五具守衛尸體的小船,以麻繩連接前船,一前一后,朝對岸行去。

船影漸失,人已不在。蘇漫眼角,再是忍耐不住,滑落一滴清淚。

雙船漸行漸遠,張鳳兮幾度回望,岸邊已無蘇漫身影,卻是不知何時,隱約可見沙布封、司空玄、歐陽蒼等人聚集岸口,而楊羽清、邊城青、蘇漫三人姍姍來遲。

仰天慘笑,背后這君山,此生怕是無緣再上,而這洞庭之外,又有何處,是自己的歸宿?縱馬紅塵二十載,天地雖大,已無容身之地。感念,感悲,不知幾時,船只一晃,卻見后方之船不斷下沉,自己船尾已然傾斜。張鳳兮當機立斷,揮劍斬斷麻繩,后船失去牽引,最終沉入湖底。

張鳳兮癱坐甲板,苦笑再三,似是想起什么,從懷中取出信箋看來,內中題著一行楷書:“張鳳兮乘船而逃,岸口五名守衛急急追趕,喪身湖內,張鳳兮不知所蹤?!?/p>

入夜時分,無月無星,一片漆然暗淡。

君山一處角落,一間尋常屋舍,一盞昏紅燭影。紅燭下,一壺茶,二盞杯,三指扣案,四邊方桌。方桌旁,兩張短凳,一道人影。人影卓卓,娉婷萬千,絕艷脈脈。

驀然門扉響起,門外人影清秀挺拔,筆直如劍。

門開,人照面。楊羽清、蘇漫二人眼神互換,無需言語,心意,已然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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