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當此際 魂銷(五)

覃雁飛坐在妻子的床邊，眼神中凈是無限地憐愛，他伸手將她抱在了懷中，輕輕搖晃著。

他見她嘴唇干裂，便用棉花棒沾了水，一點一點地潤濕她的嘴唇，她似乎覺得很溫暖，也很安全，什么時候還有這樣的感覺，她已經記不起來了，好像是他們剛剛結婚的時候吧，她為了讓他活下來，脫去了衣衫鉆進了他的懷抱，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好孤獨好無助的，就好像是一個人在寒冷黑暗的小路上走，到哪里她并不知道，甚至連腳下的路是不是有盡頭都不知道。

之后，她的生命里便多了一個新的角色，她的丈夫，或許是因為他太愛她了，自那晚以后，她的小雁子從來沒有強迫過她做什么，兩個人也就這樣地相愛著，直到他們的生命結束的那一刻，至于下輩子，覃雁飛說，下輩子他還是要找到她，還是要她做他的妻子，她笑了笑，心里甜甜的，可是有誰知道，人，真的有來生嗎？

她想起了與他度過的每一刻，她突然發覺，這一段時光才是真正屬于她的，她是他生命的中心，是他的寶貝，也是他的驕傲。

每天晚上，他都會抱著她緩緩地進入了夢鄉，不管多乏多累，他都會給她講好多好多感人的愛情故事，直到她依偎在他的懷里，吻一下他那些扎人的胡子茬。

她睜開了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見了她的小雁子，她笑了笑，柔聲道：“你回來了！”覃雁飛的眼淚刷地一下落了下來，他的女人快要死了，可他卻什么都做不了，她的眼神漸漸地迷離，漸漸地失去了生命的光彩，他輕輕搖晃著愛人的身子，輕輕呼喚著愛人的名字，可她的愛人卻再也聽不到了。

他擦干了眼淚，柔聲道：“雪兒，這里不是我們的地方，我帶你回家?！闭f著抱起了她，一步一步地向門外走去。

蕭震遠站在門口，他卻視而不見，繼續向醫院門口走去，他要帶著他的女人回家了，還有什么事情能比這個更要緊呢？

蕭震遠一陣心酸，他望著覃雁飛瘦弱而有些佝僂的背影，突然間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他呆呆地立在那里，突然發覺，他活在這個世上這么久，就是因為有蕭秋雪的存在，他的這個揀的孫兒竟是他生活的唯一的希望，看雁兒的神情，雪兒去世了，他也不會一個人獨自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他應該去勸止嗎？算了吧，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同死了有什么分別？由得他去吧！

他怔怔地立在那里，不足一刻的工夫，一個神仙似的老人便似乎老了幾百歲之多，當人們走近他的時候，才發覺他已氣絕身亡。

覃雁飛抱著死去的妻子，站在路邊，等待著母親派人來接他們。

不知道什么時候有一個少女站在了他的背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覃雁飛一心一意地關注著蕭秋雪，那個少女為什么要站在他的背后，站在他的背后要干什么，他也不想知道了。

過了好久，那少女走得近了些，向覃雁飛道：“喂！你還記得我嗎？”

覃雁飛沒有聽得清了那少女又大聲重復了一遍：“喂！你還記得我嗎？”覃雁飛這才抬起了頭，看了那少女一眼，似乎有些眼熟，可叫不上來名字，只得搖搖頭，又將頭低下了，現在，他什么事都不想，什么事都不想過問了，只求能夠和蕭秋雪安安靜靜地呆在一起，只有他們兩個人，沒有人來打擾他們。

那少女見覃雁飛并無心理她，忍不住呆了一呆，轉而冷笑道：“難怪雪兒姐跟著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原來你根本就是一個混蛋?！?/p>

覃雁飛聽她說“雪兒姐”三個字的時候，忍不住怔了一怔，抬起頭來仔細打量著那少女，見那少女清秀脫俗容色絕美，但細看那眉眼時，方才恍然大悟，道：“你是雪兒的好朋友，柳伶倩，對不對？”

那少女正是柳伶倩，她岬覃雁飛一副老氣橫秋自以為是的樣兒，忍不住心里有氣，從懷里掏出了一封信，道：“喂！你老婆托我交給你兩封信，第一封要我在她去世之后交給你，你自己看一看呢！”覃雁飛一呆，他可沒有想到蕭秋雪會在自己生命垂危的時候……或者，她可能想到她已經等不到他回來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信打開的，筆體很熟悉，，但字跡歪歪斜斜的，有些已經是模糊不清的了，看得出來，那個時候，她已經沒有力氣握筆了：

小雁子：

在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永遠地離開了你。我有好多的話想跟你說，可是來不及了。我不想讓你離開我，我知道，只要我說一句話，你便會哪里都不去，可是我不能那樣做，如果國家有什么事情，我們之間就是有什么事，都應該放一放的，我不能連累了你，何況那個美麗的島嶼上還有你的兄弟。

雁哥哥，我是你的妻子，知道該怎么做的?？墒俏液门?，我好怕我等不到你回來了。

其實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想跟你說，可我也知道，你不會放在心上，知道嗎？我嫁給你的這段日子，是我這一生之中最快樂的，我不用擔心惹你生氣，也不用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我從不后悔嫁給了你，不管別人怎么看。我常常想，要是能和你這樣過一輩子，那可真是我的福氣了。

萍兒死了以后，我漸漸明白，其實人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也是最有意義的，我知道，我死了以后，你也不會一個人活下去，我懂你的心思，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肯為我死的男孩子，我可不知道有多幸福呢！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卻說什么也開心不起來，的確，生命是屬于我們個人的，可是活著又有哪一天是僅僅為了我們自己的事呢？

雁哥哥，在你的身上，寄托著媽媽的希望，也寄托著爺爺的希望，所有的人都希望你能活下去，我也希望你能夠堅強地撐下去的，在我的心里，我的雁哥哥不論遇到什么困難都能驕傲地活了下去的。替我好好孝順爺爺，我陪著他的時候太少了。

其實你何必著急呢？人不管怎么樣都會有死的時候的，我會在那邊乖乖地等著你，一輩子，也就幾十年而已很快就會過去的。

小雁子，我真得很懷念小時候的日子，那個時候，你好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會聽我的，現在你長得大了，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了，真正像是我的丈夫了，我心里本應該開心一些的，可心里卻總是有一種失落感，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要做傻事，求你了。

雪 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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