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爺悟花

曙光慢慢劃破東邊的云層，穿透籠罩在半空中的薄霧。一縷縷霧氣隨風飄起，隨風變幻，逐漸消散，繁盛的金城面貌清晰可見。

一排排房子鱗次櫛比，一條條街道縱橫交錯，雞犬相聞，炊煙繚繞。

但只有金府邸尤為注目，高墻矗立，碧瓦朱甍，飛閣流丹，鮮花遍地，假山連綿。

金府邸的院子里一片寂靜。

金老爺拿著水壺慢慢走出住宅，向著花園走去，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像饑餓的乞者，想吸盡空氣里的所有氧氣，一點都不想留給別人。

對于像金老爺這種有錢人，歲月讓他懂得，錢不再代表一切，他們更看重的是養生，培養自己的雅興。

而金老爺的雅興就是養花。

他幾乎天天早起，為他的花澆水，像呵護自己的兒女一般。沒有人比金老爺更懂花了，他熟悉各種花的性格。

花的性格？

沒錯，他認為花是有性格的，就像人一樣。有的人喜歡安靜，有的人喜歡熱鬧，有的人愛濕，有的人愛干，有的人愛熱，有的人愛冷，有的喜陰，有的喜陽，花也一樣。

金老爺的花園在這個季節里有各種名花佳卉，有什么茉莉花，薔薇花，百合花，菊花，蘭花……

但金老爺唯獨喜愛蘭花。

他知道梅、蘭、竹、菊乃是著名的“四君子”，蘭花就是其中之一。但他更知道他不可能成為“君子”，一輩子都不可能。

他干了多少別人認為的壞事，無法彌補。他只是單純的欣賞蘭花。

他認為蘭花有種高雅的氣質，比他見過最高雅的女人還高雅。

蘭花喜陰，葉子有肥有瘦，挺直有度，花香淡雅，但金老爺更喜歡蘭花的根，雖然根看上去一節一節的，粗糙難看，但根懂得吸收水分的分寸，知道怎么在干燥的土壤中讓葉子保持挺直。

金府邸的人都會經常聽到一句話：“菊之愛，陶后鮮有聞。蘭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這就是金老爺的名言。

金老爺輕輕端起水壺，有些花他多噴一點，有些花他少噴一點。他那么喜愛蘭花是不是應該多噴一點？不是的，金老爺是不會噴水在蘭花上的，因為他最懂蘭花了，蘭花不需要水的時候，他絕不噴一滴水。

他一會兒起身，一會兒蹲下，一會兒彎腰。對于蘭花，金老爺只能蹲下欣賞，欣賞，還是欣賞。

“老爺……老爺！”院子那邊突然傳來一聲呼叫。

只見一位身穿黑色衣褲，肌肉強壯的男子匆匆向金老爺走了過來。他就是金老爺的”左手”黑鷹領者黑蝎子，是金老爺培養的頭號打手，也是金老爺信任的朋友。

“誰叫你來了？”金老爺在花園中站起來道。

黑蝎子站住了。

“不是說過了在我澆花的時候不許任何人打擾嗎？”金老爺眼睛瞪得更大了。

“老爺……我……相思樓老板跑了！”黑蝎子吞吞吐吐地道。

“這點兒小事兒都辦不成，還是黑鷹領者嗎？”金老爺大聲呵道。

“本來是知道那老板還在相思樓的，昨夜剛到相思樓就剩幾個人，根本沒看到那老板，對方肯定提前跑了！”黑蝎子道。

“提前跑了？你的意思難不成我們內部還有內奸，透露了消息？”金老爺皺了下眉頭。

“不是這個意思……是我沒想周全！”黑蝎子自責道。

“哎……算了，以后做事一定要提前想好，做事不要急，要有謀略。我覺得你應該學學諸葛平！”金老爺道。

諸葛平，人稱智行天客，乃是金老爺的“右手”。

諸葛平可以說是金老爺最信任的朋友，金老爺今天的財富一半都是諸葛平的功勞。

諸葛平善于謀略，做事很穩重，金老爺叫他做的事從來沒有一件是失過手的。

金老爺繼續端起水壺，做著澆花的動作。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一件很簡單的事，去把金城花卉廊的蘭花通通給我搬過來！記?。褐灰m花！”金老爺吩咐道。

“花卉廊？……那瘋婆子！”黑蝎子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有什么問題嗎？”金老爺瞟覷黑蝎子一眼，又頓了頓繼續道：“你最近做事老像個娘們兒一樣，扭扭咧咧，不像你以前的風格??！你記住，我想要的東西，從我想那一刻起就是我的了！”

黑蝎子點了點頭，他不再說一句話，轉頭就走。金老爺知道黑蝎子一點頭不說話就是懂了。

花卉廊是金城最著名的花鋪。

里面的花千奇百怪，各式各樣，可以說應有盡有。

花卉廊店主便是花靈珊，一個嬌氣的女子。她也是個瘋子，喜歡花的瘋子。

花靈珊喜歡收集各種花的香，她極具天賦，對香有一種獨特的理解，她能把各種香氣融于不同的藥材中，制作成藥囊。不同的藥囊有不同的功能。

有些藥囊散發的香能治病，治病于無覺;有些藥囊的香卻能殺人，殺人于無形。

接近她的人不敢有絲毫害她之心，因為你還沒害她之時，你便不知不覺死去。

花靈珊正在給花澆水，不時聽見鋪外嘈雜的聲音，她似乎聞到了一股氣味，一股帶有殺氣的氣味。

她不用出去就知道有人要來找她。

她剛移一步，就聽見一聲粗叫：“瘋婆子……瘋婆子！”

她向店鋪門口看去，一個粗壯猛漢鑲在門口，快遮住了所有門外的光線。

花靈珊知道這人是誰，也知道是誰派他來的。

“不要叫我瘋婆子，我有那么老嗎？”花靈珊撇了撇她櫻桃小嘴兒道。

“瘋婆子！”黑蝎子笑著道。

“你……你敢跟老……老姑娘皮？”花靈珊指著黑蝎子。

黑蝎子笑瞇瞇地道：“老姑娘？哈哈，我看你是老處女吧！”

花靈珊剛準備把門關上，被黑蝎子一手推住。

“我家老爺看上了你家蘭花，叫我通通買了，用我來贖！”黑蝎子道。

花靈珊羞紅了臉，苦笑道：“金老爺說要，別人沒有半個不字。至于你嘛，把你的骨頭拿去喂野狗，野狗也不一定會嗅！”

“我反正只聽懂前半句，你的意思是金老爺要你，你就會乖乖投懷送抱？”黑蝎子樂笑了臉。

“滾！流氓！”花靈珊憤怒道。

“我現在不能滾，除非蘭花全搬走?！焙谛拥?。

“那你就待在這里好了，我走！”花靈珊說完就甩手走出門外。

黑蝎子這種大粗人也許不懂女人，對怎樣的女人說怎樣的話他一無所知。

他站在原地不動，像個傻子一樣。他突然想起金老爺之前說的那句話：做事一定要提前想好，做事不要急，要有謀略。

他有方法了？

要個屁的辦法，直接搬走，她難道還有愿不愿意？

他命令幾個手下同他一起去花卉廊后院搬蘭花。

突然，黑蝎子模糊地看到身前身后的手下都倒下，他忽感全身乏力，頭腦一陣劇痛，雙眼模糊……

等到他醒的時候，已經第二天了。

黑蝎子猛然睜開眼，模模糊糊地看到金老爺嚴肅的臉，并低聲疑惑道：“金老爺……怎么回事？我怎么在這里？”

“你太讓我失望了！”金老爺長嘆了口氣。

“我知道了，應該……應該是中了她院子里的花毒！”黑蝎子擺出恍然大悟的樣子，看了看金老爺。

金老爺道：“你這反應？要是我，去的路上就知道了！”

黑蝎子道：“但……但沒想到那瘋婆子的花居然有毒？”

金老爺道：“不要找借口了，我知道你會這樣的?！?/p>

黑蝎子道：“知道？為什么還要我去做？”

金老爺道：“我只是要你明白一個道理！”

黑蝎子道：“什么道理？”

金老爺停了會兒，接著道：“有些事兒，看著簡單，做好并非易事！”

黑蝎子點了點頭，沒有說一個字。

金老爺把黑蝎子帶到自己的花園。

陽光照進花園里，清冷的院子突然溫暖起來，幾只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百花散發的清香相互交融，隨風撲鼻而來。

金老爺指了指百花，道：“你看看百花，有什么感慨？”

黑蝎子笑了笑，道：“花好美，花真香！”

金老爺也笑了：“我就知道你看不出什么！”

黑蝎子道：“花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美、香嘛，還有什么？”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苯鹄蠣敇穳牧?。

“你又知道我會怎么說了？”黑蝎子疑惑道。

“道可道非常道，花可花非?；?！”金老爺道。

“什么意思？”黑蝎子一頭霧水。

“自然規律是可以人為掌握的，但不是我們平常認識的那樣，花是眼睛可以看見的，可以隨意叫出名字，卻又不是平常眼睛里的花！”金老爺解釋道。

黑蝎子愣住了，他跟了金老爺這么久，從來沒有聽到金老爺這樣耐心地給他講這樣的道理。

他感覺金老爺和以前有所不同了。

是不是人老了都會這樣？

金老爺又指了指那些花道：“你看，那些花就像是我心愛的屬下，它們各自不同，每個都有自己的屬性，我幾乎每天都看，你眼里看我養的是花，但實際上我養的是人！我對花的了解就是對人的了解！”

“那你覺得我是里面的哪種花？”黑蝎子故作高深。

“你是里面的那種蘭花！”金老爺指了指蘭花道。

蘭花？金老爺最喜歡蘭花，為什么把黑蝎子比作蘭花？

“為什么？”黑蝎子問。

“因為蘭花簡單，看著實在！”金老爺道。

這句話可把黑蝎子樂笑了，但他不敢笑出來，只能心里笑。

金老爺這么看重他，他倍感榮幸，感覺這輩子沒白活，因為他喜歡為人辦事，特別是為金老爺辦事，金老爺發出的每條命令就是他的人生目標。

黑蝎子又看見金老爺在花園里，一會兒起身，一會兒蹲下，一會兒彎腰。

陽光打在金老爺的背上，微風扶不起他的腰，他正在觀賞院子里的每一朵花，直到夕陽殘缺，夕陽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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