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唐烈祖高皇帝,睿哲神明,順天膺運,相羿禍浹,有仍之慶始??;哀莽毒飫,銅馬之尊是顯。堯儲復正,文廟重新,漉沉海之斷綸,卻成萬目;撥伏灰之余簡,在序九流。宗周而一,仁風依漢,而雜霸道。澆漓頻革,習尚無虛,遂使武必韜鈐,不空弓馬;文先政理,乃播風騷。由是勛代子孫知弓裘之可重,閭閻童稚識詩書之有望。不有所廢,其何以興?是知楊氏飭弊于前,乃自弊也;烈祖聿興于后,固天興乎!始天祐間,江表多故,洎及寧貼,人尚茍安?;胖?,幾乎絕侶;橫經之席,蔑耳無聞。及高皇初收金陵,首興遺教,懸金為購墳典,職吏而寫史籍。聞有藏書者,雖寒賤必優詞以假之;或有贄獻者,雖淺近必豐厚以答之。時有以學王右軍書一軸來獻,因償十余萬,繒帛副焉。由是六經臻備,諸史條集,古書名畫,輻湊絳帷??〗芡ㄈ?,不遠千里而家至戶到,咸慕置書,經籍道聞,文武并駕。暨升元受命,王業赫然,稱明文武,莫我跂及,豈不以經營之大,其有素乎?
王師范鎮青州,以其祖父版籍舊地,凡本縣令新到,必備儀注躬往投刺??h令畏懼出迎,不許之。師范令二三客將挾縣令坐于廳上,命執事通曰:"百姓節度使王某參拜。"于庭中而出,縣令惶惑,步隨至府謝罪。加遜而遣之。從事多諫其非宜,請不行。師范曰:"以某之見,則不然。將所以荷國恩而敬念先世,示子孫不忘于本故爾!"師范器宇英俊,短于寬恕,殺戮過差,人知其必敗?;蛟唬耗苡枚Y以正身,丈夫順而舉事;翻結仇釁,禍不旋踵,其故何哉?金華子曰:"昔劉越石非不欲立殊勛于世,而十萬之眾曾不假息,誠統之非才,然亦時運不可干也!時梁氏方熾,謂九鼎在己之掌握,天王窮迫,痛宰輔誅戮于道路,師范適當依附于勤王,誠宜鼓扇恩信,完結民力,寬而有眾,才可合順。而專任威刑,輕視民命,以一州之地敵千鼎之豪;縱殺戮之心,救崩潰之勢,抱薪撲燎,其可得乎!"陸翱字楚臣,進士擢第,詩不甚高,而才調宛麗,有子弟之標格。未成名時,甚貧素。其《閑居即事》云:"衰柳歌閑苑,白門啼暮鴉。茅廚煙不動,書牖日空斜。老憶東山石,貧看南阮家。沉憂損神慮,萱草自開花。"《宴趙氏北樓》云:"殷勤趙公子,良夜競相留。明月生東海,仙娥在北樓。酒闌珠露滴,歌迥石城秋。本為愁人設,愁人到曉愁。"題品物類亦綺美,《鸚鵡》、《早鶯》、《柳絮》、《燕子》,當時甚播于人口。及第累年,無人召。一游東諸侯,獲鏹僅百萬而已。竟無所成,卒于江南。長子希聲,好學多藝,勤于讀史,非寢食未嘗釋卷。中朝諸侯之子弟好讀史者無及。希聲昭宗朝登庸,辭疾不就。出游江外,獲全危難。
段郎中成式,博學精敏,文章冠于一時。著書甚眾,《酉陽雜俎》最傳于世。牧廬陵日,常游山寺。讀一碑文,不識其間兩字,謂賓客曰:"此碑無用于世矣!成式讀之不過,更何用乎?"客有以此兩字遍咨字學之眾,實無有識者,方驗郎中之奧古絕倫焉。連牧江南,九江名山匡廬、縉云爛柯、廬陵麻姑,皆有吟詠。前進士許棠寄詩云:"十三年領郡,郡郡官仙山。"為廬陵頑民妄訴,逾年方明其清白,退隱于峴山。時溫博士庭筠,方謫尉隨縣,廉帥徐太師商留為從事,與成式甚相善。以其古學相遇,常送墨一鋌與飛卿,往復致謝,遞搜故事者九函,在禁集中。為其子安節娶飛卿女。安節仕至吏部郎中、沂王傅。善音律,著樂府新行于世。
崔涓在杭州,其俗端午習競渡于錢塘湖。每先數日,即于湖沜排列舟舸,結絡彩檻,東西延袤,皆高數大,為湖亭之軒飾。忽于其夕,北風暴作,彩船洶涌,勢莫可制。既明,皆逐風飄泊處湖之南岸,執事者相顧莫知為計。須臾,涓與官吏到湖亭,見其陳設皆遙指于層波之外。大將愧懼,以彩艦聯從,非人力堪制,無計取回。涓微笑曰:"競渡船共有多少?令每一彩舫系以三五只船,齊力一時鼓棹,倏忽而至,殊不為難。"觀者嘆駭,服其權智。涓之機捷率多如此。
崔涓,大夫玙之子,小宗伯澹之兄。涓性俊逸,健于記識。初與杭州上事數日,喚都押衙謂曰:"乍到郡中,未能憶諸走吏名姓,卒要呼喚,皆滯人頤指。居常當直,將卒都有幾人?"對曰:"在衙當直,都有三百人。"乃各令以紙一幅大書姓名,貼于胸襟前,逐人點過。自此一閱,逮及三考,未常誤喚一人者。
《柳氏舊聞》,唐宰相李德裕所著也。德裕以上元中史臣柳芳得罪黔中,時高力士亦徙巫州,因相與周旋。力士以芳嘗司史,為芳言先時禁中事,皆所不能知,而芳亦以質疑者。默識之,次其事,號問高力士。上令采訪故史氏取其書。今按,其書已失不獲。德裕之父與芳子吏部郎中冕,貞元初俱為尚書郎。后謫官俱車出道,相與語,遂及高力士之說。乃編此為《次柳氏舊聞》,以備史官之說也。
宣宗已后,近代宰相堂判俊贍,無及路公巖者。杜尚書邠,邠公之弟,牧泗州,為龐勛所圍,以孤城保全于巨賊之中。高錫望牧滁州,嬰城同守而死。巖判崔雍狀,引二子以證其事云:"錫望守城而死,已有追崇;杜惂孤壘獲全,尋加殊獎。"杜邠公悰,暮年耽于燕會?;春V?,有獄市之譽,聞于上聽。因除崔魏公鉉替悰,上賦長韻詩送鉉。其落句云:"今遣股肱親養治,一方獄市獲來蘇。"淮南左都押衙傅希才聞御制,因習來蘇隊舞以迎候,邠公悅之。公自廣陵致仕東洛,揚州軍將因入奏,經洛中,以故吏參焉。公問曰:"來蘇健否?"軍將不敢對。公曰:"傅希才也。"對曰"健。"故事,南曹郎既聞除目,如偶然忽變改授他人,縱未領命,亦不復還省矣。南海端揆為主客員外,時有除翰林學士之命。既省吏忽報除目下,員外徐彥若除翰林學士。端揆以己未承旨,乃駕而將復治故廳。至省,省門子前曰:"員外已受報出省,不可更入。"南曹例舉不敢避,遂退。彥若,公相之子,能馳譽清顯,中尉楊復恭善之,故能變致中授耳。
令狐公綯,文公之子也。自翰林入相,最承恩渥。先是,上親握庶政之后,即詔諸郡刺史,秩滿不得赴別郡,須歸闕朝對后,方許之任。綯以隨、房鄰州,許其便即之任。上覽謝表,因問綯曰:"此人緣何得便之任?"對曰:"緣地近授守,庶其便于迎送。"上曰:"朕以比來二千石多因循官業,莫念治民,故令其到京,親問所施設理道優劣,國家將在明行升黜以蘇我赤子耳!德音即行,豈又逾越?宰相可謂有權。"綯嘗以過承恩顧,故擅移授。及聞上言,時方嚴凝而流汗浹洽,重裘皆透。
令狐補闕滈,與弟中書舍人澄,皆有才藻。令狐之文彩,世有稱焉。自楚及澄三代,皆擅美于紫薇。
崔涓弟澹,容止清秀,擢第,累登朝列。崔魏公辟為從事,清瘦明白,猶若鷺絲,古之所謂玉而冠者不妄也。先是,中朝流品相率為朋甲,以名德清重之最者為其首。咸通之除,推李公都為大龍甲頭,沙汰名士,以經緯其伍。涓、澹,親昆仲也。澹即預于品目,以涓之俊逸,目為粗率,不許齒焉。多方敬接,冀時昵附,而甲中之士,恭默莫肯應對,避之如蠆螫焉。
崔起居雍,甲族之子。少高令聞,舉進士。擢第之后,藹然清名喧于時,與鄭顥同為流品所重。舉子人事得游歷其門館者,則登第必然矣。時人相語為"崔鄭世界",雖古之龍門莫之加也。
故池州李常侍寬,桂林大父,即常侍之兄。同營別墅于金陵,甲第之盛,冠于邑下。人皆號為"土墻李家宅"。
宣宗嘗親試神童李瑴于便殿?,溎陻禋q,聰慧詳敏,對問機悟,上甚悅之。因賜解褐官,絹二匹,香一合子,以彰異渥。上之儉德皆此類也。
宣宗臨御逾于一紀,而憂勤之道始終一致。但天下雖寧,水旱間有。大中之間,越、洪、潭、青廣等道翻城,以上之恭儉明德,時無異心。方隅諸將,雖失統御而恩詔慰撫,不日安輯。輿論謂上為"小太宗"。
王尚書式,仆射起之子,朝廷儒宗,最見重于武宗。常自舉于上曰:"讀書則五行皆下,為文則七步成章。"而式頗有武干,善用兵,累總戎平裘甫等。溫璋失利于徐州,朝廷以彭門頻年逐帥,乃自河陽移式,領河陽全軍赴任焉。駐軍境外,優游緩進。徐州將士王智興矯矯難制,其銀刀教都子父軍相承,每日三百人守衙,皆露刃坐于兩廊夾幕之下,稍不如意,相顧笑議。于飲食間,一夫號呼,眾卒率和。節使多儒素懦怯,聞亂則后門逃遁而獲免焉。如是迨有年矣。暨聞式到近境,先遣衙隊三百人遠接。式衩衣坐胡床,受參既畢,乃問其逐帥之罪,命皆斬于帳前,不留一人。
崔魏公鎮淮海九載,法令一設無復更改。出入嚴整,未嘗輕易儀注。常列引馬軍將,少亦不下二百蹄。民康俗阜,軍府晏然。天祐末,故老猶存,喜論其余愛?;驊蛑疄?quot;九年老"。
崔雍為起居郎,出守和州,遇龐勛悖亂,賊兵攻和。雍棄城奔浙右,為路巖所篝,竟坐此見害。雍與兄朗、序、福,昆仲八人,皆升籍進士,列甲乙科,嘗號為"點頭崔家"。始,雍之擢第也,其伯父昆仲率賀,會飲中堂。既醉而寢,忽夢游歷于公署間,有綠衣者命坐于廳事中,設酒饌甚備。既而醉飽,不堪承命。其人堅請不已,雍乃請曰:"愿以此肉召從人盡之。"綠衣曰:"不可。須先輩自盡。"既寤,甚惡之。及和州失律,投于連帥,裴公璩奏之,鎖縻于思過院。雍憂恚且悶,乃召獄直軍將話其事。不日敕至,果如夢焉。
周侍中寶之在軍,困于芻粟之備。有仆忘其姓名,恒力負至,不令有乏,如是綿歷星紀,未嘗辭倦。及其達也,舉之,隸諸衛,使主廄。庾以謹厚,尤見委任。既卒,數年矣,或一夕夢來報馬料盡,公甲午生,甚惡之,遂病而薨。
李景讓尚書少孤,尊夫人某氏,性嚴重明斷,近代貴侯母氏之賢,無及之也。孀居東雒,諸子尚幼,家本清素,日用尤乏。適值霖雨且久,其宅院古墻夜坍隤,童仆修筑次,忽見一船槽,實以散錢,婢仆等當困窶之際,喜其有獲,相率奔告于堂上。太夫人聞之,誡童仆曰:"切未得輒取,候吾來視之而后發。"既到,命取酒酹之曰:"吾聞不勤而獲祿,猶為身災,士君子所慎者,非義之得也,我非堪焉。若天實以先君余慶,憫及未亡人,當令此諸孤學問成立,他日為俸錢門下,此未敢覿。"乃令函閉如故。其后,諸子景讓、景溫、景莊,皆進士擢第,并有重名,位至方岳。景讓最剛正,奏彈無所避,為御史大夫,宰相宅有看街樓子,皆幢之,懼其糾劾也。然終以強毅為時所忌。舊俗除亞相者,百日內若別有人登庸,謂之辱臺。而景讓未十旬,蔣公伸入相,景讓除西川節度。赴鎮不逾年,乃請老歸于洛下,終身不復再起。太夫人孀居之歲,才未中年,貞干嚴肅,姻族敬憚;訓厲諸子,言動以禮。雖及官達之后,稍怠于辭旨,則槚楚無舍。先是,景讓除浙西節度使,已而忽問曰:"取何日進發?"偶然忘思慮,便云擬取某日。太夫人曰:"若此日吾或有事,去未得如何?"景讓惶懼方悟,失對。太夫人曰:"官職貴達,不用老母得也。"命童仆折去巾綬,撻于堂下。景讓時以班白而高堂嚴厲,常若履冰。搢紳之流,健羨莫及。其后在浙西日,左都押衙因應對乖禮,怒撻而斃之。既而三軍洶洶,將致翻城。太夫人乃候其受衙之際,出坐廳中,叱景讓立于階下曰:"天子以方岳命汝鎮撫,安得輕弄刑政!茍致一方非寧,不唯上負圣君,而令垂暮老母銜羞而死,且使老婦何面目見汝先大夫于地下?"言切語正,左右感咽。乃命坐于庭中,將撻其背,賓僚將校畢至拜泣,乞之移時,不許。大將以下嗚咽感謝之,于是軍伍帖然,無復異議矣。景莊累舉未捷,太夫人聞其點額即笞其兄。中表皆勸,如是累歲連受庭責,終不薦托。親知切請之,則曰:"朝廷知是李景讓弟,非是冒取一名者。自合放及第乎?"既而,宰相果謂春官曰:"今年李景莊須放及第??蓱懩抢蟽阂荒暝庖活D杖。"是歲,景莊登第矣。
李趙公紳,再鎮廣陵,竇傪猶幕江淮。傪,永貞二年相公權德輿門生。洎武宗朝逾四十載,趙國雖事威嚴,亦以傪宿老敬之。傪列筵以迎府公,公不拒焉。既而出家樂侑之,伶人趙萬金前獻口號以譏之曰:"相公經文復經武,常侍好今又好古。昔日曾聞阿舞婆,如今親見阿婆舞。"趙公囅然久之。
杜審權以廟堂出鎮浙西,清重恭寬,雖左右僮仆稀見其語。在翰苑最久,常侍從親密,性習慎厚故也。在鎮三載,自初上任坐于東廳,洎于罷去,未嘗他處。雖重臣經歷,亦不逾中門,雍容之度,丹青莫及。時邠公先達,人謂之"老杜相公"。審權,人謂之"小杜相公"也。
王尚書式,初為京兆少尹,好縱情酣飲,京城號為王鄧子。性復放率,不拘小節。長安坊巷中有欄街鋪設,中夜樂神,遲明未已。式因過之,駐馬寓目,舞者喜賀,主人持杯跪獻于馬前曰:"主人多福,感得達官來顧,味稍美,敢拜壽觴。"式笑取而飲,媿領而去。行百余步,乃回轡復詣之曰:"向者酒甚不惡,可更一杯。"復據鞍引滿巨鐘而去。其放率多如此。
高燕公駢,云南之功,聞于四海。晚節妖亂,嗤笑婢子之口。嗚呼!怒鄰不義,幸災不仁,亡不旋踵,已則甚之。雖自取也,然若有天道,豈不足以垂戒乎?
周侍中寶與高中令駢,起家神策打球軍將,而擊拂之妙,天下知名。李相國公領鹽鐵在江南,駐泊潤州***觀春。時酒樂方作,乃使人傳語曰:"在京國久聞相公打球盛名,如何得一見?"寶乃輟樂命馬,不換公服,馳驟于彩場中。都憑城樓下瞰,見其懷挾星彈,揮擊應手,稱嘆者久之,曰:"若今日之所睹,即從來之聞,猶未盡此之善也。"周侍中寶,初在軍中,性強毅,閹官之門,莫肯屈節,逮將中年,猶處下位?;蜃詰嶃?,獨以領球子供奉者,前后凡三十六度,遂掛圣意,遷金吾第二番將軍。尋遷對御仗第一籌。喪其一目,授涇原節度。移鎮浙東,與燕公對境。高駢在軍中時,以兄呼寶,及總元戎,意遂輕少。兼以對境微釁,憎愛日尋,漸積為仇讎矣。
韓藩端公,大中二年封仆射敖門生也。與崔瑄大夫同年而相善?,u廉問宛陵,請藩為副使。時幕府諸從事率多后進子弟,以藩年齒高暮,凡游從觀會,莫肯從押,藩不平之。一日諸郎府移廚看花,而藩為之幕長。方盛服廳中,俟其來報,移時莫之召,藩乃入謁?,u見藩至,甚訝其不赴會。藩但言不知,瑄乃與藩攜手往焉。既至彼,瑄則讓其失禮于首廳。賓從初端揖悚聽,俄而判官孔振攘袂厲聲曰:"韓三十五老大漢,向同年覓得一副使,而更學斗唇合舌。"瑄掀髯而起,饌席遂散。
李瞻、王祝繼牧常州,皆以名重朝廷。于本道不修支郡禮。初,李給事多不順從,廉使猶剛正于可否,其王給事則強愎為己任,周侍中寶皆隱忍之。瞻罷秩退隱茅山,則免黃巢之難。祝剛訐北土,遂罹王珙之害。金華子曰:"禍福無門,惟人所召,誠不謬乎?"生附子之毒能殺人,人固知之矣。而醫工或勸人服者,唯生黑豆和合可以紓患。句屈茅山出烏頭,道流水煮為丸,餉遺知聞。愚頻見服者,逾月而后毒作,則痰吐昏迷,亟療方止。愚外表老丈中與韓端公是舅甥者云:目見藩自宣州罷職,退居于鐘山愛敬寺,忽有道流勸服補益藥,以生附子數兩,以硫黃為丸。藩服之數月,乃方似覺有力。常日數服,忽一日,鼻出鮮血。頃之,耳目口鼻百毛穴中一齊流血,莫可制之。藩身貌環偉,既疲委頓,簟席流液,須臾侍疾骨肉鞋襪皆如緋染。自辰及已午,唯皮骨存焉。洗澤莫及,但以血肉舉骨就木而已。金華子曰:"吁!不知附子之毒遽若此之甚也!豈韓公運數會于此也?禮云:’醫不三世,不服其藥?!运苟?,可以明君子進藥之審也。夫肉面,養身之恒物也。冷暖茍差,猶能災人,而況金石靈草者!蘊粹精之神明,儻非九轉之制,孰可輕脫駕馭乎!處天地間,飛動微物,盡能顧惜身命,況于達明之士也!何乃茍利從欲,劫掠為功,由彼兵火,自貽不戢之禍,冀無自焚也,不亦遠乎?"王昭輔嘗話故鐘陵平江西時有一王處士,善筮,自云"授易于至人,纖巨如見。"鐘陵幕中有楊推官,常因休假會同人小飲。時賓客未齊間,且于小廳奕棋,握槊以佇俱至。俄而,主人忽南向瞪視,神色沮喪,遽歸堂前,使人傳語賓客,托以不安,且罷此會。于是諸客皆散。昭輔方舉進士,亦在坐中,使人獨命入。謂曰:"聞秀才與王處士有宗盟分,今欲奉渙持一金往請卜一卦,可乎?"王遂函金往,遇之。既布卦曰:"卦甚異,可速報之。冤家亟來索,七日當至,宜決行計。"問:"宜禳禱乎?"曰:"至冤得請于天命,詎可改乎?"昭輔復命。時楊方危坐以俟其返,既聞所筮,乃曰:"斯人信名卜矣!"問昭輔曰:"向來覺辭色改常否?"曰:"眾皆睹之。"楊乃自述:"十五年前,高燕公在淮南日,任江揚宰。有弟收拾一風聲婦人為歌姬在舍,一旦,方治晨妝,為諸女姊驕族來惱,其嫂甚怒,逼逐之,出于中門。其旦,某入府,遇放衙歸早,忽見不衣裙獨在中門外,疑忌其素非廉人,時弟又不在,大怒之,責其點污家風,遽索杖背笞之二十。家人急以藥物躡灌之,沉悶不蘇,經中夕而死,爾后絕無影響。適來忽見躡履,自南廊縱步而前,刻期曰:’我上訴于天,已得伸雪。七日內當來取爾命矣!’此固無可奈何,然驗王生之卜,于前事不誣。"果七日而卒。
杜紫薇牧,位終中書舍人。自作墓志云:"平生好讀書,為人亦不出人。曹公曰:’吾讀兵書戰策,《孫武》深矣。因注其書十三篇,可為上窮天時,下極人事,無以加也。后當有知之者矣’。典吳興日,夢人告之曰:’爾當位至郎中?!瘡蛦柶浯?,曰:’禮部’再問,曰:’中書舍人。終于典郡耳!’又夜寢不寐,有人即告曰:’爾改名畢?!謮魰?,皎皎白駒,在彼空谷。傍有人曰:’非空谷也,過隙也?!庠露?。臨終留詩,誨其二子曹師(晦辭)、A2A2(德祥)等云:’萬物有好丑,各以姿狀論,唯人則不爾,不學與學論。學非采其花,要自撥其根。孝友與誠實,而不妄爾言。根本既深寔,柯葉自滋繁。念爾無忽此,期以慶吾門。"晦辭終淮南節度判官。德祥,昭宗朝為禮部侍郎,知貢舉,甚有聲望。
杜晦辭,牧之子。自南曹郎為趙公隱從事,于西方王郢之叛,趙相國以撫御失宜致仕,晦辭罷職。時北門李相國在淮南,辟為判官?;揶o以恩門休戚,辭不受命,退隱于陽羨別業。時論多之。永寧劉相國鎮淮南,又辟為節度判官。始方應召,狂于美色,有父遺風。赴淮南之召,路經常州,李瞻給事方為郡守,晦辭于祖席忽顧營妓朱娘,言別掩袂大哭。瞻曰:"此風聲婦人,員外如要,但言之,何用形跡?"乃以步軍隨而遺之?;揶o自飲,筵散不及換衣。步歸舟中,以告其內。內子性仁和,聞之無難色,遂輦而迎之。其喜于適愿也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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