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蕭然，我也只有一個一生

興許是因為工作日的緣故，咖啡廳里客人極少，顯得也異常安靜。女招待穿著一雙尖頭的高跟皮鞋，因為是黑色，越發顯得锃亮。不過看起來20出頭的小姑娘，稚嫩青澀但卻特別有眼色，連兩杯摩卡放在桌上，都是輕輕的，好似生怕發出聲響，打破了這似乎已經布置了靜音的結界。

蘇嚴生竟然一時愣了神，腦海里竟不自覺想起江楚來，也不知道現在的她到底一人漂泊去了哪里，有沒有吃苦，吃不吃的飽飯，異地的房租貴不貴……

“嚴生，你在聽么？”對面的蕭然終究忍不住，開了口。

“昂，我在，這兩天項目上趕進度，沒有休息好，有些愣神?！?/p>

“嚴生，你放在家里桌上的東西我都看見了，我不要，你知道的，我從來都不缺錢，哥哥去了英國，家里的房子特別冷清，我跟我爸媽說了，搬回去住?！笔捜蛔趯γ?，還是像他們從前初遇時那般，眉眼彎彎，略帶笑意，讓人捉摸不透情緒，看不出喜樂。

蘇嚴生知道的，盡管一切是蕭然主動的，可這個文靜可愛的柔順姑娘，總想捧著她的一顆真心，感化他這顆“冷心腸”，這些年有名無實的婚姻關系，到底也讓她太過煎熬，那次醉酒后的一訴衷腸，更讓他明白，到底是自己太過混賬，不愛她卻還占著她法律上合法丈夫的名義，真的太不應該。

所以，離婚是蘇嚴生提的，他本以為，蕭然會待在家里狠狠在他面前哭一場，甚至哪怕是壓抑已久的鬧一場，可她都沒有。她在電話里平靜的跟他說好，還約在了這般公共休閑的場所。

他在想，也許蕭然是真的想通了，讓這個有花堪折卻終究不肯折的混賬人物從她的生命里徹底消失。

想到這里，蘇嚴生本有一肚子致歉的話竟也真的說不出來了，遲遲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道，“蕭然，你是個好姑娘，我給你的，你就拿著，這是你應得的，我本也是孤零零一個人，安頓好我媽，也沒有什么念想了?！?/p>

“那江楚呢，江楚你還要找回來么，對不對，你待我這般絕情，不肯給自己任何一次酒后亂性的機會，我甚至想，哪怕一次，我能懷上你的孩子，你興許能轉性真的放下她，和我好好過日子，可你根本沒有。你這樣對她，她配么？”蕭然知道蘇嚴生不喜歡她牽扯到江楚，可她憋屈了這些年，一時情緒上來還是說出了口。

“終究是我對不住你，不關她的事，這么多年過去，她從來沒有參與過我的生活?！碧K嚴生知道，此刻所有的解釋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看著對面本來和煦淺笑的女子，終于忍不住滴下眼淚來。

他越發后悔，為什么三年前，要沖動的做這樣一個決定，是因為知道她嫁了人么，還是因為他憋起所有的勁努力得來的一切成績突然失去其奮斗的意義。他不清楚，只是在蕭然笨拙的踮著腳尖，情深意切的望著他時，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十分心疼，他知道，他心里沒有這個女人，可當她說，“蘇嚴生，我們試試，試試可以么，如果你真的還是不愛我，我就放你走，成么?！?/p>

然后，他便鬼使神差的回復了一句，“好，我愿意試一試?！?/p>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這一切，他不該沖動的，不該拿另外一個女孩的幸福作為慰藉，來填補江楚拋棄他后，這么多年的感情空白。

他終究是覺得太孤單了，只身闖蕩在這偌大的城市里，每當夜晚，霓虹燈全部亮起的時刻，他也渴望，能有一個家。

“嚴生，我是真的想通了，想來好好和你說再見的，我蕭然從來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只是一時沒控制住自己，你別往心里去?！闭f完這句話，蕭然迅速的用指尖輕輕帶過眼角邊的淚跡，身子前傾端正的坐著露出了幾分強撐的笑容。

其實，平日生活里，與蘇嚴生外熱內冷，對誰都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客氣樣相比，蕭然是真的單純且真摯，良好的家庭，恩愛的父母，一直將她捧在手心呵護到大的哥哥，如果不是因為蘇嚴生，這樣高配的姑娘也許真的能一帆風順走到老的。

可偏偏讓她遇見了這個人，從一見鐘情，到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借口接近，直到后來被蘇嚴生義正言辭的拒絕那一回，她始終都不曾放棄，因為從小父母和哥哥傳遞給她的，這個天之驕女的信條，便是幸福只要自己爭取，就可以得到。

她萬萬沒想到，婚后的這幾年，終日的溫柔軟語還是抵不過蘇嚴生心里的“巫山”，那里不管歲月更迭、春秋輪替，住著的始終都是一個人。

其實她早該看清，早該放手的，就在那個雨夜她苦苦等待在他辦公樓的下面，手里捧著他最愛吃的生煎，又一次鼓起勇氣表達愛意時，他便斬釘截鐵、一字一句的跟她說過了，“蕭然，不管你信不信，這世上就是有人，只能擁有一次愛情。而我也只有一個一生，不想慷慨贈給不愛的人?！?/p>

“蕭然，蕭然……”

蕭然回了神，定定看著他，“哦，你說，我只是想起你從前拒絕我的樣子，特別狠心也特別癡情，真的，蘇嚴生，不是我年少幼稚太輕狂，只是那時的你，一臉悲情決絕的樣子，太吸引女孩的目光了?！笔捜挥行o奈的笑起，竟然連這樣的話都說出口來，看來，她是真的愿意放下了。

“我是個混蛋，在做丈夫這件事情上，甚至可以打零分，可我給予你的，是真心實意的，我知道彌補是個太過差強人意的詞語，只是，我不懂再用別的什么方式，來表達我的歉意，所以請你把我的歉意收起來吧，讓我好過一些，讓我減輕一點自己的自私帶來的罪惡感?！?/p>

有客人進來，迎門的風鈴輕聲清脆的響起，蕭然默默的喝了一口桌上的摩卡，突然覺得，這樣一場獨角戲本該自己早早散場，不該拖著一個心里沒有她的男人，唱了這么久。她釋懷了很多，平靜了很多。

于是，抬起頭來，問出了許久以來都想說的話題，“嚴生，我一直想問你，如果，我是說假設有來世，你先遇到的是我，而我們也沒有因為任何原因彼此走散，那么能不能夠相親相愛，永不分離？”

蘇嚴生突然又聽她這樣深情的話語，說得卻這般云淡風輕、不痛不癢，心里也涌出一股無盡的心酸，他到底這一世虧欠她太多。

“會的，蕭然，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姑娘，如果真有這么一世，我一定傾盡我所有都補償給你，相親相愛，永不分離”。

聽他這樣回應，蕭然還是忍不住眼里的淚水，到底是刻骨愛過的男人，所有裝出來的教養矜持此刻全都罷了數，她背起包，甚至不敢再瞅向對面一眼，急忙沖了出去。

她在想，到底今生今世，是緣分全盡了。蘇嚴生，愿你得償所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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