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寂寞沙丘冷（中）

趙主父以五千鐵騎，攻伐中山，這并不是趙主父狂妄自大，蔑視中山。而是因為，趙主父明白一個用兵之道......兵在精，不在多。

趙國攻破扶柳，斬斷了中山國通往齊國的道路。中山國四面被趙國圍困，與外界隔絕。

這一年，中山王姿，客死齊國。

趙國趁勢，進軍中山，馬踏靈壽。

趙主父為了避免齊國等諸侯，干涉中山國內政，以及考慮到中山國民心未失，境內還有可以作戰的力量等多重因素，做出了一個令趙國諸臣和中山君臣都想不到的決定…扶持中山王姿的弟弟公子尚為王。

公子尚是個聰明人，也富有計謀，也時常向往先祖的豐功偉業。

公子尚為了挽救中山國大夏將傾，為了轉移趙國的注意力，以及為本國求得幾年的發展時間。中山國聯合東胡、林胡、樓煩，東西夾擊趙國代郡。

然，趙主父北上擊胡，塵定邊患，開拓數千里山河。此戰之后，林胡人消亡，東胡人向東逃亡，樓煩人遠遁漠北，不敢與趙國爭先。趙國聲威赫赫，揚名諸侯，威震草原。

公子尚見一計不成功，便施展第二計。派人刺殺君夫人孟姚，離間趙主父和太子章的關系，進而達到擾亂趙國朝政的目的。

君夫人孟姚的死，的確也令趙主父一病不起，但趙國朝政并未動亂。趙主父竟然又做出了一個前無古人的決定……廢太子章、直接扶持公子何為王、壯年退位。

公子尚才明白，中山國想要與趙主父爭斗，簡直是薪火之光與日月爭輝。更要命的是中山國大臣，忌憚趙國之威，不敢圖強，更不敢訓練甲兵。

每當中山王尚想要為中山國做點大事，大臣總是百般阻攔。中山國對外有強趙，虎視眈眈；對內諸臣又無進取心。隨著，時間的打磨，公子尚無能為力，他要做的就是茍延殘踹，延續中山國的壽命。

趙主父雖沒有攻滅中山，扶持中山王尚，但中山國境內的事情，他是了如指掌。趙主父以五千鐵騎，攻伐中山，的確是給足了中山王尚面子。

果不其然，趙主父率領五千鐵騎，以勢如破竹之勢，攻伐中山。中山國不戰而降，趙國大軍，兵不血刃抵達中山國國都靈壽。

當中山王尚聽聞趙國大軍，兵臨城下，整個人心神慌亂，悲憫道：“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中山國亡于寡人之手。寡人成為亡國亡家之君?！?/p>

這時，中山國大臣也急匆匆而來，行禮道：“王上，趙國出兵伐我。我們如何”

中山王尚癱坐在地上，眸色無神問道：“寡人，怎么做，你們教教寡人?！?/p>

中山相魏義請示道：“王上，趙國來犯，我們是戰，是和?！?/p>

“我們還有軍力和趙國一戰?！敝猩酵跎性缫呀洓]有當年的豪情壯語，悲嘆道：“中山國亡矣?！?/p>

大司寇公子澗怒喝道：“王上是八尺男兒，理應為國而戰，為宗廟而戰?？v使戰死，也不負先祖，也不負男兒之軀?！?/p>

“大司寇此言差異?！蔽毫x反駁道：“戰死族滅，豈能對得起先祖的亡靈，國家的江山社稷?！?/p>

公子澗喝問道：“國相是什么意思，難不成要王上求和不成?！?/p>

魏義大笑道：“大司寇，你是聰明人，難道還還不清局勢?！?/p>

公子澗高聲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p>

“趙國要滅我，不費吹灰之力?！蔽毫x冷笑道：“我國大勢已去，趙國豈會接受我們求和?！?/p>

一人迎合道：“國相所言不錯。求和是要有資本。中山國憑什么向趙國求和?！?/p>

公子澗喝道：“趙國要亡我家國，我們可以向諸侯求救?！?/p>

魏義冷聲問道：“我們向誰求救。燕國？齊國？”

公子澗答道：“燕王痛恨我們攻破燕國、遷移重器之恥，自然不會救我。我們可以向齊國求救?！?/p>

“齊國？”魏義嘲諷道：“我國疆土，四面被趙國圍困，消息閉塞，如何傳得出去?！?/p>

公子澗憤怒道：“國破家亡，我們難道什么都不做?！?/p>

“你們可知這是帶兵的人是誰嗎？”魏義吐出三個字，“趙主父?！?/p>

眾人聽聞是趙主父親自帶兵，臉色慘白。趙主父之舉，誓滅中山。

中山王尚聽聞是趙主父親自帶兵，整個人沒有半點斗志。這幾年的時光打磨，早已將他的雄姿英發、萬丈豪情，磨滅得一干二凈。眼下，他只能等待著，中山國滅亡的到來。

“王上，中山國大勢已去。為了避免靈壽城血流成河，尸橫遍野。為了祖宗的宗廟社稷，請降吧！”魏義見王上早已經沒有繼位之時的傲骨，輕蔑道：“趙主父戰無不勝，我們是打不贏的?！?/p>

公子澗大聲道：“王上，不能降??！”

“曾祖父、祖父、父王是何等的意氣風發。我們擊魏、伐趙、抵齊、伐燕，稱王，爭天下。我們同時對戰燕、趙，向北斬殺燕將，向南攻破鄗城，以弱國之力，抵抗兩個萬乘大國，不落下風。中山國是何等的輝煌?！敝猩酵跎性掍h一轉，眸色涌出無限哀傷，神色甚是凄涼，“短短地數年間，中山國一蹶不振，被趙國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寡人終究成為了亡國之君。寡人，愧對先祖?！?/p>

中山王尚總算明白，想要國家走上強盛是何等困難。他終究比不上趙主父。

眾臣聽到中山王悲憫之音，除了少數人同情他的遭遇，大多數人都是嗤之以鼻。

魏義鄙視道：“王上，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p>

“趙國要亡我家國，寡人連哭的權利都沒有？”中山王尚眼淚縱橫，咆哮道：“寡人，打不贏趙主父，還不能哭？”

“趙國已經給我們下達了最后期限?！蔽毫x蠻橫道：“我們不開城投降，趙必屠城，絕我子嗣?！?/p>

公子澗喝道：“王上，寧可戰死，也不能投降?！?/p>

寢宮內，主戰和主降亂成一團，激烈爭斗，甚至有幾名大臣，已經動起了手。

中山王尚見無力回天，高呼道：“降，降，降?！?/p>

少部分大臣，痛哭流涕，哀傷不已。

大多數人齊聲高呼道：“王上，圣明?！?/p>

中山王尚伸手道：“將寡人寶劍取來?！?/p>

魏義問道：“王上意欲何為?！?/p>

“寡人不忍心，國都血流成河，尸積如山?！敝猩酵跎型纯蘖魈榈溃骸摆w軍踏進靈壽城，寡人只能以死，告罪先祖?！?/p>

魏義忙道：“王上，不能死?！?/p>

“寡人，為何不能死?！敝猩酵跎泻葐柕溃骸肮讶诉B最后的尊嚴都沒有?！?/p>

“王上，不能死?！蔽毫x高喝道：“請王上，親自請降?！?/p>

眾大臣迎合道：“請王上親自請降?！?/p>

中山王尚怒道：“寡人是一國之君，難道就不能有點體面?！?/p>

“王上若死，趙國必會惱羞成怒，百姓遭殃?！蔽毫x進逼道：“王上，決定請降，就是中山國的罪人，已經沒有尊嚴和體面。請，王上為了中山國數十萬百姓，親自向趙主父請降?！?/p>

“你們…”中山王尚起身準備去取長劍。

魏義高喊道：“阻止他?！?/p>

兩位大臣，上前取走長劍。

“放肆?！敝猩酵跎信鹊溃骸澳銈儭捎小朦c君臣乎？”

“臣，不想替你陪葬?！蔽毫x冷聲道：“王上向趙主父請降之后，以死告慰先祖，臣絕不攔著。趙主父未至，你不能死。來人，看著他，不能讓他死了?！?/p>

幾名侍衛涌了進來，厲聲道：“喏?！?/p>

中山王尚見連死都不能選擇，癱坐在地上，心灰意冷道：“罷了，罷了。寡人如你們所愿。寡人親自在宮中向趙主父請降?！?/p>

午時，緊閉地靈壽城門大開。

魏義率領文臣武將，捧著中山國傳國之璽，行禮道：“恭迎趙主父?！?/p>

眾人也道：“恭迎趙主父?！?/p>

趙主父往人群之中看了看，問道：“中山小兒，何在?！?/p>

魏義面色柔和道：“王上，正在宮內?！?/p>

公子章喝道：“中山王，豈能不親自前來告罪?！?/p>

魏義忙道：“我這就去請王上，出來賠罪?！?/p>

“不必了?！壁w主父怒喝道：“孤，親自去王宮，問罪中山小兒?！?/p>

公子章喝道：“還不讓開?！?/p>

魏義退居一旁，跪地道：“恭迎趙主父?！?/p>

眾人也讓開一條大道，跪迎道：“恭迎趙主父?！?/p>

“章兒，你負責善后?！?/p>

“趙主父，謹防有詐，還是孩兒…”

“不必了。這是孤和中山王之間的恩怨?！壁w主父不在多說，看了一眼靈壽城，率領一千鐵騎，沖向王宮。

一大隊趙國將士，涌進王宮。王宮內的將士，丟下長劍，跪迎趙主父。隨后，趙主父踏進大殿。

中山王尚看開了，心境倒也平穩，問道：“中山國無罪，趙主父為何伐我?！?/p>

趙主父豪氣蓋云地高呼道：“孤不是伐你，是為了蕩平中山，亡你家國?！?/p>

中山王尚不愿示弱，強硬地問道：“中山國無罪，趙主父為何要亡寡人家國?！?/p>

“孤，為何要滅你家國?！壁w主父眸色漏出殺氣，語調冰冷，“你說是為何?！?/p>

中山王尚怎知趙主父滅他家國的緣由，冷笑道：“寡人忘了。趙國是強國，中山國是弱國。趙主父要滅寡人家國，何需理由，何需寡人有罪?！?/p>

“中山小兒，自作孽不可活?！壁w主父霸氣地朝著中山王尚走去，“你派人刺殺了孤的夫人。孤滅中山，以雪亡妻之靈?！?/p>

中山王尚被趙主父氣魄所下，不斷往后退。

趙主父問道：“你為何要刺殺孤的夫人?！?/p>

“趙主父亡我家國?！敝猩酵跎袉柕溃骸拔覟楹尾荒艽虤⑺??！?/p>

“你承認了?！?/p>

“是又如何?！敝猩酵跎械溃骸肮讶寺摵先缵w國，又派人刺殺君夫人，以亂趙主父心智?？上?，上天不助我?！?/p>

趙主父雙眸涌現出憤怒地怒火，想要將眼前之人，吞噬在烈火之中。

中山王尚心下也不在那么害怕，又道：“寡人沒想到，趙主父能擊破三胡，開拓胡疆。寡人，也沒想到，趙主父竟然會有如此氣魄，不貪戀王權，選擇壯年退位。寡人之策，足以毀滅趙國，毀滅趙主父。寡人終究還是不如你?！?/p>

趙主父將腰間的戰刀，抽出少許，怒道：“孤，要你償命?！?/p>

“趙主父，要殺寡人就動手吧！”中山王尚也不求饒，反而刺激道：“趙主父東征西討，擊三胡、拓胡疆，蓋世英雄，不世之君，那又如何。你亡我中山，我殺你夫人?！?/p>

趙主父見他求死，將戰刀送回刀鞘，漠然無視地答道：“孤，不會殺你?！?/p>

中山王尚露出可怕的面容，問道：“為何不殺我?！?/p>

趙主父冷笑道：“孤，殺了你，反而成全你的名節?！?/p>

“趙主父這話是什么意思?！?/p>

“孤，要你活著?！?/p>

“你不殺我，要我活著?！?/p>

趙主父冷聲道：“孤，要將你發配到西河之地?！?/p>

中山王尚狐疑道：“什么?！?/p>

“據聞，中山人頑強，幾次滅國，幾次復興。孤要將你流放到趙國西河之地。孤，割裂一塊疆土，讓你延續宗廟社稷。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們自己?！?/p>

“西河之地?！敝猩酵踝梭@道：“你還不如殺了我?！?/p>

“為何不去?！?/p>

“西河東邊是大河，北邊是北胡，西邊是荒漠和義渠人，南邊是兇惡殘暴的秦人?！?/p>

“你說錯了?！?/p>

“如何錯了?！?/p>

“北邊是趙國九原郡，是樓煩人?！?/p>

“樓煩人降服趙國？”

“孤，降服樓煩王，方能舉兵亡你家國?！?/p>

“你……”

“孤能容下樓煩人，難道孤的氣量就容不下中山人?！?/p>

“趙主父將我流放在西河之地。趙主父就不怕孤，聯合樓煩叛亂不成?！?/p>

“孤，能亡中山，降服樓煩。孤，將你們安置一塊，豈會怕之?！壁w主父想起夫人之，咬緊牙根，涔涔流出血色，“孤，不殺你。孤，要你自生自滅?！?/p>

中山王尚癱坐在地上，默默不語。他敗了，徹底地敗了。無論是謀略、膽量，還是氣魄、心胸。

趙主父不愿多說，揚聲道：“司馬望族?！?/p>

“臣，在?！?/p>

“將中山小兒，發配西河之事。孤就交給你了?！?/p>

“喏?！?/p>

此時，牛翦來到王宮，急色道：“趙主父，代相病危?！?/p>

代相趙固病危，北疆又會不穩。趙主父將中山國之事，交給司馬望族善后。領著公子章、田不禮，率領五百鐵騎，往代郡而去。

代相趙固，沒有等到趙主父，最終閉上了雙眼。

趙主父抵達代城，為趙固舉行隆重地葬禮。忽然，來了一位使者，大哭道：“趙主父，請救救楚王?！?/p>

趙主父問道：“孤，如何救之?！?/p>

“齊、韓、魏攻秦，吾王趁機離秦，借小道來到趙國。請趙主父接納吾王，送吾王歸國?！?/p>

“你為何來到這里?！?/p>

“臣去邯鄲，請求趙王接納吾王。趙王不敢接納，請趙主父定奪。我得知趙主父在伐中山，抵達中山，中山已滅。后得知趙主父在代郡，我便來到代郡?！背箍薜溃骸罢堏w主父救救吾王?！?/p>

趙主父問道：“孤，若救楚王。孤，伐秦。楚國又會如何?！?/p>

“楚合縱諸侯，亡秦雪恥?！?/p>

趙主父充滿斗志，高呼道：“好，我們就合縱諸侯，亡秦雪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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