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天下事，諸侯定

宜陽之戰，歷經近六個月，最終韓國戰敗，秦國獲勝。

韓王倉得知宜陽陷落的敗報，扔掉手中竹簡，勃然大怒，“宜陽有十萬之眾，兵甲革新，糧草充足。宜陽城寬池闊，易守難攻。秦國攻了五個月無果，士氣低靡。你們告訴寡人，秦國支撐不住，必會撤軍歸國。為何不到十日宜陽就被攻破?！?/p>

韓相公仲侈拾起地上的竹簡，他知王上一時之間不能接受這個噩耗，“王上，楚國背棄同盟。趁我軍不備，反戈擊我，導致我軍潰敗?！?/p>

“楚國?！表n王倉握緊雙拳，咬緊牙根，注視著殿內的大臣，問道：“韓鵬和公叔嬰身在何處?！?/p>

韓相道：“宜陽城破，公叔將軍為國戰死，大司馬杳無蹤跡?！?/p>

“可惡。這一戰，寡人還是敗給了秦國。寡人多年的努力，最終還是毀于一旦?！表n王倉憤怒道：“寡人竟然會相信楚國是可靠的盟友?！?/p>

“楚國不可信，天下諸侯皆知?！彼究芄彩宥斡幸馔ｎD了一下，又道：“宜陽城破，我軍折損六萬。但秦國損傷也不小。此戰，我們一國之力，抵擋暴秦六個月，雖敗猶榮?！?/p>

“輸了，就是輸了?！表n王倉深吸一口氣，平復心境，“楚國言而無信，欺辱韓國。此仇，寡人一定要報?！?/p>

韓相問道：“王上，宜陽城破，接下來的局勢，我們應該如何應對。是戰，是和，請王上決斷?！?/p>

韓王倉眸色深沉，擲地有聲地說道：“戰?！?/p>

韓相道：“王上，秦國勢大，我們…”

“秦人如虎，亡韓之心不死。寡人戰敗，割城求和。秦國得了土地錢財，便會壯大實力。秦國貪得無厭，就會一直出兵攻韓。韓國之地有限，財寶有盡之時。求和，無異于自毀長城?！?/p>

“王上是何意?！?/p>

“韓國比不上秦國，但寡人要天下諸侯皆知，韓國不是一只溫順的羔羊，不會任人宰割。諸侯，膽敢侵犯韓國，韓國雖弱，也會血戰到底?！?/p>

韓相問道：“王上真的打算和秦國再戰?！?/p>

韓王倉態度堅定，“不退秦人，寡人絕不罷兵?！?/p>

“好?！贝藨疠斄?，韓相也是不甘心，“秦國欺我久矣。不退秦人，絕不罷兵?！?/p>

眾人高呼道：“不退秦人，絕不罷兵?！?/p>

韓王倉執意和秦國開戰，并不是意氣用事，逞一時之勇。

宜陽是韓國連接上黨、南陽和新鄭的中樞。宜陽被秦人占據，韓國被一分為三，其國力必將大大減弱。秦國得宜陽可以任意攻打韓國，吞并韓國疆土。韓國就會淪為不如宋、衛小國。

宜陽有失，韓國難存。

韓王倉愿意賭上國運，背水一戰。不惜任何代價，也要收回宜陽。

韓王倉見大臣同仇敵愾，一致對秦，揚聲道：“寡人再此立誓，傾國之力與秦國開戰。不退秦軍，不復失地。寡人寧可亡國，絕不罷兵?！?/p>

宜陽城破，也令韓王倉清醒，想要擊秦，離不開韓、魏，“共叔段、公仲侈?！?/p>

共叔段、公仲侈出列，齊聲道：“臣在?！?/p>

“你們攜帶寡人書信，前往魏、趙?！?/p>

公仲侈問道：“魏、趙兩國會出兵助我們攻秦嗎？”

“韓、趙同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趙國定會幫助寡人應付秦人?！表n王倉平靜地說道：“秦得宜陽，魏王嗣自然也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魏不助韓，就是自掘墳墓。魏國還需要韓國成為阻擋秦國東進的緩沖地。韓國支撐不住了，魏國也就危矣?！?/p>

此戰，韓王倉和秦王蕩的決斗較量，他輸了。為了韓國的將來，他愿意背負一切，賭上一切。

……

趙君雍得知韓宜陽城破，也是寢食不安。宜陽城方八里，韓材士十萬，粟支數年，加之楚七萬之眾，臨山而救之。秦攻五月，不克，將士折損大半，士氣低靡。

趙君也得知秦國反戰之音一波高過一波，秦王蕩也有撤軍之意。然，不過十日，秦國竟然攻破了宜陽，斬首韓軍六萬。

趙君雍對著群臣道：“秦國攻破宜陽，韓國危在旦夕，寡人不能坐視不管?！?/p>

肥義問道：“君上，打算出兵助韓攻秦?！?/p>

“韓、趙向來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韓國有難，寡人豈能不救?！?/p>

李兌道：“君上，我們救韓，等于和秦國開戰。秦、趙之盟也就瓦解。為了韓國，我們和秦國交惡，兵戈再起。這樣做，值得嗎？”

“韓國靠得住，秦國不可信。寡人寧可為了韓國，得罪秦國又如何?！?/p>

公子成道：“君上，出兵救韓，還請三思?！?/p>

殿內也是議論紛紛，覺得為了韓國，與秦國交惡，不是明智之舉。

韓相見趙臣，反對救韓，他擔心趙君不愿意忤逆趙臣之意，做出不救韓的政令，也暗自驚出一身冷汗。為了韓國，與秦國交惡。對趙國而言，的確是弊大于利。

韓相凝視著趙君，靜靜地等待著，趙君會做出怎樣的政令。如果趙君為了趙國的利益，拒絕救韓，他也能理解。但趙君若不助韓，韓國可就危矣。

“秦國得了宜陽，韓國也被一分為三。韓國弱，秦國便強。寡人不救韓，韓國也會支撐不住?！壁w君雍注視著殿內的大臣，又看了看韓相，“三晉和，則存。三晉分，則亡。韓、趙、魏不團結起來，就等待著被齊、秦、楚三國瓜分。今日，寡人救韓，就等同救趙。寡人不想等著秦國強大之后，出兵攻打我國?！?/p>

田不禮道：“君上所言甚是。韓、趙、魏只有團結一致，才能立足諸侯?！?/p>

趙雍厲聲道：“不錯。三晉兒男，何懼秦人?！?/p>

田不禮也道：“如今之秦，已是虎狼。今日是攻韓，明日便會攻魏、攻趙。韓國有難，我們不救。秦國攻趙，韓、魏也會不救。韓、趙、魏為求自保，拒不相救，便不能阻擋秦國東進的態勢。天下大勢，唯有均衡，才會有和平。我們不能讓秦國打破這個平衡?！?/p>

公子成輕蔑地問道：“趙國打得贏秦國嗎？”

田不禮正色道：“打不贏，是一回事。打不打是另外一回事。打，則是向諸侯表明，韓、趙一體。不打，則是向諸侯示弱，向秦國示弱。秦國見我們示弱，就會助長其野心。秦國野心暴漲，趙國就危險了?！?/p>

李兌道：“商人重利，自然懂得如何取舍。我們為了韓國得罪秦國，這是一筆不合算的買賣?！?/p>

“在乎眼前的商人，難成大事?！碧锊欢Y道：“我們救韓，從目前來看，的確不劃算。從長遠來看對我國是有好處的。有了韓國，我們就可以牽制秦國和齊國。一旦，中原有變，我們和齊、秦發生戰事，趙國就會多一個朋友?！?/p>

公子成道：“齊、秦和趙國是朋友。怎會再起兵戈?！?/p>

田不禮道：“齊、秦和趙國是朋友，此乃天下局勢平衡。齊得趙相助，齊強。秦得趙相助，秦強。如果齊、秦兩國皆想攻趙，趙國就不會是兩國的朋友，而是兩國的敵人?！?/p>

公子成問道：“齊、秦怎會攻趙，成為我們的敵人?！?/p>

田不禮冷笑道：“秦國要爭霸諸侯，就必須東出，攻打三晉。齊國要西進爭霸，也要攻打三晉。齊、秦就是三晉的敵人?！?/p>

公子成問道：“君上繼位至今，我國不曾和齊國交惡，豈會成為敵人?！?/p>

田不禮回道：“我們扶持姬職，復興燕國，以平叛驅齊的名義，趕走齊國。齊國濮上之戰、燕地得而復失，我們和齊國已經是敵人?！?/p>

一人道：“我們和齊國是敵人。這幾年，齊國為何不攻我 ”

“齊國國力大衰，與諸侯交惡。齊國攻我，便會得罪諸侯?！碧锊欢Y左右看了看，冷笑道：“這幾年，齊王田辟隱而不發就是為了積蓄國力。一旦，齊國恢復國力。齊國的利劍不知是對魏，對韓，還是對趙國?！?/p>

公子成問道：“秦國豈會和我國交惡?！?/p>

田不禮道：“秦國打完了韓國，嘗到了甜頭。秦劍，下一個要打的國家是魏，還是趙。大爭之世，沒有和平，只有兵戈?！?/p>

公子成質問道：“你勸君上助韓，是不是收了韓人的好處。為了一己之私，置國家利益不顧，居心何在?！?/p>

“田不禮雖然貧困，也不至于要他人救濟?！碧锊欢Y縱聲一笑，“秦國不僅是韓國的敵人，也是趙國的敵人。救韓，等于救趙?！?/p>

趙君雍制止眾人的爭吵，問道：“韓相，韓國失了宜陽，韓王是什么態度?！?/p>

韓相道：“不擊退秦人，不收復山河，絕不罷兵?！?/p>

“眾位，你們聽見了嗎？這是韓王的決意。韓王尚且如此，寡人又何懼?！?/p>

公子成道：“救韓等同于和秦國開戰，君上三思?！?/p>

“秦國仗著國力強盛，欺壓三晉。寡人不能坐視不管?！壁w雍見肥義一旁靜默不語，問道：“肥義，寡人該不該救韓?！?/p>

肥義看清了朝局，大多數人不贊成不救韓。然 ，這些人是有私心。趙不救韓，等于自取滅亡。

肥義也聽出趙君之意，是救韓，他心里也是主張救韓，忙道：“韓、趙向來友好，同舟共濟，相扶相持。秦國攻韓，意欲窺周。我們按兵不動，沒有表明自己的態度。秦國野心就會進一步膨脹。秦王蕩就會產生錯覺?！?/p>

趙雍問道：“什么錯覺?！?/p>

肥義揚聲道：“秦國就會認為天下諸侯軟弱?！?/p>

趙雍又問道：“我們救韓，又會如何?！?/p>

肥義答道：“我們救韓，就等于向秦國表明態度…天下事，由天下諸侯定，不是秦國說了算?！?/p>

趙雍直接問道：“你是贊成救韓，還是不救?！?/p>

肥義見君上要他表明態度，躲不過去，答道：“臣，支持助韓擊秦?！?/p>

“肥義之言，甚符寡人之意。天下事，由天下諸侯定，不是秦國說了算?！壁w雍又道：“秦得宜陽，定三川，以臨二周之郊，據九鼎，按圖籍，挾天子以令諸侯?！?/p>

田不禮也道：“宜陽也是中原諸侯的門戶，秦得宜陽，可以挾二周北攻燕、趙，東伐魏、齊，南伐宛楚。秦國占據宜陽，害怕的不只是韓國，還有中原諸侯?！?/p>

趙雍點頭道：“宜陽不僅是韓國中樞門戶，也是周室屏障。秦國攻下宜陽，不僅滅周如探囊取物，中原也將門戶洞開。寡人也相信天下諸侯，也不想看到這個局面?！?/p>

眾人見君上救韓意志堅定，韓國宜陽關系到趙國安危，也不再出言勸阻。

“仇液。你前去秦國，告訴秦王。若不歸還韓國宜陽。秦國就是韓、趙的敵人。趙、韓兩國同仇敵愾，勢必和秦國，一較高下?！?/p>

“喏?！?/p>

趙君雍道：“富丁，你出使魏國，告訴魏王，趙國助韓擊秦，邀他相助?！?/p>

“喏?！?/p>

公仲侈見趙君有如此見識和魄力，回想起十八年前，三晉聚首趙信都的往事。他更加相信，趙君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趙君會在中原叱咤風云，揚威名與諸侯。也許，趙君真的會如犀首所說，成為三晉之首。

韓相拜道：“臣，謝趙君助韓之恩。愿，韓、趙兩國永為兄弟之邦?！?/p>

……

秦王蕩在咸陽得知甘茂破宜陽，定三川，替他掃清了車通周室的一切障礙，心中大喜。于是，將國政要事交給右相嬴疾。

嬴疾見秦王要去周室，問九鼎，忙道：“王上乃秦國之主，豈能涉險。宜陽之戰，韓國輸了。韓王倉不甘善罷甘休，勢必會舉國反攻。魏、趙兩國出兵助韓，出兵攻我。應該如何是好?！?/p>

“三晉若不服，攻我秦國。寡人親自帶領大秦銳士與之相爭。寡人和三晉開戰，三晉有膽量嗎？”秦王蕩眸色之中盡是王者的霸氣，“定三川，車通周室，問鼎中原，乃寡人平生的志向。寡人若能以觀九鼎，爭霸中原。雖死，亦無憾?！?/p>

嬴疾明白，無論如何進言，也難以勸回秦王蕩的心意。秦王蕩的膽識、謀略和魄力，與秦惠王駟有過之，而無不及。在用武這一方面，遠超先王。

嬴疾見秦王蕩信心滿滿，志在必得，只好允諾，處理好咸陽大小事物，以待王歸。

秦王蕩離開咸陽之前，對著嬴壯說道：“眾多兄弟之間，寡人和你關系最好。寡人不放你前往雍城封地，以你為庶長，留在咸陽。就是因為你的性子像極了寡人。明日，寡人前往周國。寡人繼位至今，朝中還有很多人，人心未歸。你要替寡人密切監視國內的動向。寡人允許你便宜行事，先斬后奏?！?/p>

“請王上示下?！?/p>

“叔父權勢太大，態度忽明忽暗。寡人忌憚他，一邊用他，一邊打壓。但叔父忠心，日月可鑒。你呢？不可監視他。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p>

“喏?！?/p>

秦王蕩低聲道：“寡人得知，先王的羋八子，暗中聯絡朝臣，有禍亂秦國的跡象?！?/p>

嬴壯驚道：

“羋八子禍亂秦國？”

秦王蕩點頭道：“羋八子長子在燕國為質，另外兩個兒子，年幼，深居宮中。你發現，羋八子和楚籍權臣有不臣之心，危害社稷...殺?！?/p>

“喏?！辟鴫延值溃骸拔杭蟪家灰O視?！?/p>

“寡人之母是魏國人。王后，也是魏國人。寡人繼位，驅逐張儀，趕走魏章等人，母后已然動怒?！鼻赝跏帗u了搖頭道：“寡人不能在讓母后生氣。這幾年，魏籍大臣在寡人的敲打下安分守己，不會禍害秦國?！?/p>

“王上的吩咐，臣謹記在心?！辟鴫压淼溃骸俺嫉?，等待王上歸來?！?/p>

“寡人，去看看周國，看看周的天下?！鼻赝跏幠抗饪粗剃?，“取周而代立者，秦也。寡人奪九鼎，爭霸中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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