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美人（下）

不是沒有想到的，但如今親耳聽到子建說出來，還是覺得震撼。

“我猜到了，子建，可是這就是我的命，上天給了我這樣一條路，我就該如此走下去，別無選擇?！?/p>

“你有選擇的，宓兒，我就是你的選擇！到底還要等多久，你才能明白！”

他將我的手握在掌中，俊眉因激動而緊鎖著，任誰也不忍心叫這張絕塵的面容鎖上哀愁，可是子建要的，我終究給不了。

“我明白！可是子建，你明白我嗎？你若懂我，此刻就不該如此為難我！”除了楊修再沒人會懂我。

我留下若有所思的子建，獨自回到花園里，該留些時間給婉兒，我知道那丫頭一直在不遠處看著我們。

陌正在花園里替那些花兒松土，他的專注像極了楊修，身影卻遠遠不像，他要比楊修寬厚許多，有著征戰沙場的粗獷。

“陌，別忙了，歇會吧，你把它們照顧的已經很好了?！?/p>

我示意他坐到我對面，我有些話要與他說。

“陌，如果我沒記錯，今年開春你就該三十了，早就該有孩兒承歡膝下了?！蔽矣浀脳钚拊浱徇^，耽誤了陌的韶華青春，覺得很對不住他。若今年楊修還在，定是已讓陌娶了媳婦。

他看著我有些驚訝，眼里光芒異樣。

“娘子，陌如今過得再好不過了，能守在公子身邊，能為娘子照看這些花兒，真的別無他求?！?/p>

“不可！不能讓他在這里覺得孤單寂寞！”我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勸他，或許他會為楊修著想而娶個媳婦。

我將準備好的銀兩遞到陌的手中，

“去找個媒婆，尋個合適的姑娘成個家，再添幾個孩兒，從此男耕女織，盡享天倫，相信楊修見此定會欣慰的?！?/p>

他低著頭沉默不語，肩膀僵硬著，似是我讓他太過為難，片刻后他將銀兩退還給我。

“娘子，陌只想為公子為您盡一份心，真的無他想亦無他求。公子在這也決不會寂寞，我每天都跟他說話?！?/p>

“可是陌。。。?！?/p>

“娘子！公子能為您長眠于此，我為您守著條后路算得了什么！娘子，無論何時，陌都在您身后，一轉眼便能瞧得見！”

天！他在說什么！一個子建還不夠嗎！

我渾身顫抖的說不出話來，他轉身進屋，拿了件披肩裹于我身上。

“娘子，還是早些回去吧，晚了天涼?！?/p>

不是天涼，是心涼，婉兒如此，子建如此，如今連陌也是如此，他們難道真要孤獨終老嗎！

我又回到楊修的墳前，打發走了子建和婉兒，我要一個人陪陪他。貼在他的碑旁，真涼，楊修，真的很累，我還要撐多久才能來陪你，楊修，你再來抱抱我好不好，楊修，我想你！一陣風過，柔柔的將我環繞起，我微笑的流下淚來，楊修從不騙我，他一直就陪在我身邊。

回去的時候，子建要送我們，我拒絕了，讓他留下來多陪陪楊修和陌。一路上，婉兒都在數落著子恒的不是。

“我一直就奇怪，為何二公子知曉夫人您還活著，卻仍舊不急著接您回府，原來是要利用您來陷害陳思王和楊公子?！?/p>

子恒，或許我才剛剛開始了解他。

回府的時候，還不算太晚，夕陽未落盡。入了屋內見子恒未來，懸著的心才終于放下。

“還好不遲，婉兒快點燈吧！”

“怎么，做了什么事怕我知道？！”

一陣混重的聲音從昏暗的屋內發出，我與婉兒都嚇了一跳。子恒緩慢的從昏暗中走出，并示意婉兒退下，婉兒緊張的看著我，我沖她笑笑，并讓她先出去。

“你今天回來的真早，也不點燈，嚇了我一跳?！蔽艺f著便拿起火折子點燈。

“是嗎？！我可被你一直嚇到現在！”他的語氣盡是冰冷，緩緩靠近我，嘴角掛著笑，眼里卻是滿溢的怒，我不禁顫抖著后退。

“怎么，怕我？！”

“不是。。。有些冷。。?！比绱说淖雍阄覐奈匆娺^，陰冷的讓人生畏。

他沒再向我靠近，獨自坐到燈旁，撩撥著燈芯似是不經意道：“今日去哪逛了，街上熱鬧嗎？”

見他如是問，我始終顫抖的雙手才終于安分下來，他該是都知曉了，那我也沒什么好擔憂了。我一邊悠然的解著披肩，一邊回話道：“沒去哪，今日是楊修的忌日，我去了他的墳前?！?/p>

一片震耳的瓷器碎地聲音，子恒將面前的桌子掀翻在地。

“宓夫人??！”婉兒聞聲趕至門外。

“都滾開??！”儒雅褪盡，暴虐便盡顯無疑。

他突然奔至我面前，雙手將我的雙肩緊緊抓住，手指滲入肉里，屋內恢復昏暗，我瞧不清他的面容，但那炙炙的怒火，讓我覺得異常壓抑。

“你連騙我都不想了嗎！你就這么認定我能受得?。?！”

盡管手臂已被他捏的很疼，但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顯得平靜，

“我沒做什么，不過是去祭拜了他，他人都不再了，你還計較什么?！?/p>

臂上的手掌在微顫著，他的呼吸聽上去是那么的沉重。

“宓兒，你就不能再騙騙我嗎！只要別說去見他，你說什么我都會信的。宓兒，你為何要如此殘忍的告訴我，我愿意做你一輩子的傻瓜，可你為何連騙我都不愿意了呢。。。?！弊屓诵耐吹倪駠u。

“宓兒，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騙我，你的笑，你的柔情，統統都是假的，我一直都知道，可我愿意被你騙，宓兒，愛了你那么多年，我會不清楚你嗎，每次承歡，你盡管都在笑，可雙眼始終是閉著的，我不是瞎子，我不過是心甘情愿做你的傻子！你上一回去看他，我也知道，但是我不敢說出來，我怕一說出來，你會再次離我而去。宓兒，我的心就這么讓你不在乎嗎？！”

他已將我摟在懷里，下顎貼在我的臉頰，額上一陣濕熱，他的淚依舊滾燙。

“宓兒，你在風里的笑最真實歡顏，我要那樣的你回來我身邊，好不好？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怎么重新開始，當初有若櫻，今日有郭氏，就算沒有她們，我們之間還有個楊修。

“子恒，我求的不是榮華富貴，不過是一個愛我一世的夫君，可是如今的你，讓我不敢依靠。能不能給我和睿兒一些安全，讓我也能相信你?！弊雍?，是你逼得我別無他法。

他的懷柔軟了，動情的低語道：“宓兒，你說，再難的我都給，只要你回來我身邊?！?/p>

我抬起頭看著他，一字一句道：“讓郭氏永無孩兒！”

他滿臉震驚的盯著我，須臾后，突然將我狠狠摔落在地，

“宓兒！你沒有心！你太絕情??！”

我或許太過心狠，可是我若不狠心，誰還會在乎我睿兒的安危?？墒怯钟惺裁从?，子恒不愿意，他的憤怒說明了一切，他口里說出的愛竟是這般蒼白無力，兒子，娘親該要如何保護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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