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聶小倩3

燕赤霞的餞行宴中，想到兩人也算是情誼深厚，從箱中拿出一個破皮囊，贈送給寧采臣，說道：“這是劍袋，好好珍藏，可以避邪驅鬼?！?/p>

“燕兄大恩，小弟就卻之不恭了。如能跟燕兄學得一二，那是再好不過了?！睂幉沙监嵵氐亟舆^皮囊，沒有一點嫌棄它破舊的意思；并表達了想跟他學劍術。

“像你這樣有信義、又剛直的人，的確可以作劍客；但你命中注定是富貴中人，不是我這條道上的人?！毖喑嘞紝幉沙甲⒅貏秃苁情_心，畢竟現在是讀書人的天下，劍客是沒有地位和出路的。無奈這條路實在是不適合他。

寧采臣也不堅持，又托詞說有個妹妹葬在這里，他打算把她的墳遷回去。

燕赤霞直言這個忙一定得幫。

挖掘出那女子的尸骨，集到一起用衣收斂起來后，又用布包了一層。

燕赤霞一直送他上了租船，才離開。

寧采臣回到家后，因為他的書房靠著荒野，他就在不遠處給小倩營造了墳墓，把小倩葬在了書房的附近。

祭奠的時候，他祈禱說：“憐你是個孤魂，就把你葬在我書房邊，相互能聽得見歌聲和哭聲，愿你不再受野鬼的欺凌。請你喝一杯漿水，算不得清潔甘美，希望你不要嫌棄?！?/p>

拜祭完畢，轉身準備回去。聽到后邊有人喊他：“請您慢一點，等我一起走！”

寧采臣回頭一看，原來是小倩。

“像你這樣講信義的人，我就是死十次，也不能報答！請讓我跟你回去，拜見公婆，給你做婢妾，絕不后悔?！毙≠粴g喜地感謝道。

寧采臣仔細地看她，只見她肌膚白里透紅的，雙腳如同細筍，比晚間更加艷麗嬌嫩，根本就看不出半點孤魂野鬼的樣子。

再看小倩目光堅定，于是，寧采臣便帶她一同回到書房，囑咐她坐著稍等一會兒，自己先去稟告家母。

寧采臣的母親聽完他的敘述很驚愕。又想到自己兒媳已經病了很久，便告誡他不要走漏風聲，怕嚇壞了他的妻子。

“見過婆婆！”剛說完說完，小倩已經輕盈地走了進來，跪拜在地上。

“她就是小倩?！睂幉沙冀榻B道。

寧采臣的母親驚恐地看著她，不知如何是好。畢竟聽說是一回事，親眼看到、親自面對又是一回事；根本就很難鎮定下來。

“小女飄然一身，遠離父母兄弟，承蒙公子照顧，恩澤深厚。愿意作婢妾，來報答公子的恩情?！毙≠徽\懇地對寧采臣的母親道。

“小娘子看得起我兒，老婆子十分喜歡。但我家就這一個兒子，還指望他傳宗接代，不敢讓他娶個鬼媳婦?！?/p>

寧采臣的母親再兒子的安撫下，漸漸地平復了下來，見小倩生的溫柔秀美，十分可愛，也沒有那么害怕了，才開口同她說話。

“婆婆放心，小女確實沒有二心。我是九泉下的人，自知現在難得母親的信任，請讓我把公子當兄長侍奉。跟著母親您，早晚伺候，您看怎么樣？”

小倩也知道自己這樣很突然，不說寧采臣的母親，寧采臣只怕一時也難以接受。

寧采臣的母親看她說話誠懇，不像說謊，又可憐她的遭遇，便點頭答應了。

小倩見她答應很是高興，便想拜見寧采臣的妻子，母親托詞她有病，怕嚇到她，便沒讓小倩去。

小倩也很乖巧，收拾了下桌上的茶具，又立即進了廚房，代替老母親料理吃食去了。出出進進，像早就住熟了似的。

天黑了下來，寧采臣的母親又開始害怕起她來，因為鬼怪都是夜間行動的最歡。便讓她回去睡覺，也不給她安排床褥。

小倩知道母親的用意，就馬上走了。路過寧生的書房，想進去，又退了回來，在門外徘徊，好像害怕什么。

寧采臣感覺到屋外有人，出門看到時小倩，便邀請她進去坐坐。

“你屋里有劍氣，太嚇人，我不敢靠近。以前在路上不敢見你，就是這個緣故?！毙≠缓笸肆艘徊?，害怕地說道。

寧采臣明白是燕赤霞送的那個皮囊，就取來掛到了別的房間，小倩才敢進去。

她靠著燭光坐下，安靜地看著寧采臣翻閱書卷，坐了一會兒，也沒說一句話。

過了好長時間，小倩才問：“你夜里也讀書嗎？我小時候讀過《楞嚴經》，如今大半都忘了。求你給我一卷，夜里沒事，請兄長指正?！?/p>

寧采臣爽快地答應了。

小倩又坐了一會兒，還是不說話；二更快過去了，也不說走。

寧采臣見天色已經很晚了，便催促了一句。

小倩凄慘地說：“我一個外地來的孤魂，特別害怕荒墓，求你不要趕我?！?/p>

“書房中沒有別的床可睡，況且我們是兄妹，應當避嫌?！睂幉沙夹闹须m然也有所不忍，想留她在別的床上住下，又怕母親責備。還是狠心堅持了下來，不想破壞了規矩。

小倩知道多說也無用，只好起身，愁眉苦臉的走了出去，一雙眼通紅，像是要哭了出來，腳步遲疑，慢慢走出房門，剛踏過臺階人就不見了。

第二天清晨，小倩很早就來給寧采臣的母親問安，捧著臉盆侍奉洗漱，全家的家務她都一個人做了，沒有一處是不合寧采臣母親心意的。

之后的日子都是如此，一大早過去，到了黃昏，就告退辭去。只是常到書房，就著燭光讀經書，發覺寧采臣想要睡了，才楚楚可憐的離去。

先前，因為寧采臣的妻子病了，不能做家務，他母親累得疲憊不堪。自從小倩來了后，他母親非常安逸，心中也十分感激小倩的勤勞。待她一天比一天親熱，就像待自己的女兒一樣，時間一長，竟忘記她是鬼了；晚上也不忍心再趕她走，就留她同睡同起。

小倩剛來時，從不吃東西、喝水，半年后漸漸喝點稀飯湯。

寧采臣和他母親看著很是心痛，更加溺愛她，經常避諱，不說說她是鬼，別人也就都不知道。

沒多久，寧采臣的妻子病逝。他母親私下是有娶小倩作媳婦的意思，想到她是鬼，又怕對兒子不利，心中很是矛盾，常常嘆息。

小倩多少知道他母親的心思，就乘機告訴她說：“在這里住了一年多，母親應當知道女兒的心腸了。我為了不禍害行人，才跟公子來到這里。我沒有別的意思，只因公子光明磊落，為天下人所敬重，實在是想依靠他，幫助他個三幾年，借以博得皇帝封誥，在九泉之下也覺光彩?！?/p>

寧母也知道她沒有惡意，只是怕她不能生兒育女，說出來又怕傷了她的心，左右為難。

“子女是天給的！令公眾命中注定有福，會有三個光宗耀祖的兒子，不會因為是鬼妻就沒子孫的?！毙≠灰娝€在猶豫，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接著說道。

寧母見他說的誠懇，想到她平日的為人，便相信了她，同兒子商議。

其實這段日子下來，寧采臣對小倩也很是喜愛，只是怕母親不同意，小倩又是鬼，也擔心子嗣的問題。

心中聽到母親這般說，很是高興，找了個黃道吉日，告訴了親戚朋友，擺下酒宴。

有人鬧騰著要見新娘子，寧采臣心中擔心，剛想拒絕，便見小情穿著漂亮衣服，坦然地出來拜客。

滿屋的人都驚詫地看著一身喜服的小倩，身材窈窕，肌膚瑩白，精致無暇的笑臉，粉黛略施，美目盼盼，不僅不疑心她是鬼，反而懷疑她是仙女。

寧采臣五服之內的親屬，都帶著禮物向小倩祝賀，爭著與她交往。

小倩善于畫蘭花和梅花，便以畫做酬答。凡是得到她畫的人都把畫像個寶貝般珍藏著，感到很榮耀。

一天，小倩低頭俯在窗前，兩個眉頭打著結，心情惆悵，像掉了魂。

見到寧采臣，忽然問到：“皮囊在什么地方？”

“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來？前段時間，因為你害怕它，所以放到別的房里了?！睂幉沙疾唤?，疑惑地回道。

“我接受活人的氣息已很長時間，再加上你身上自帶正氣，我也不再害怕了。你現在拿來掛在床頭吧！”小倩心中感動，握著寧采臣的手道。

“你今天怎么這么奇怪？是發生什么事了嗎？”寧采臣對今天小倩的反常很是奇怪，覺得有事發生。

“這三天來，我心中恐懼不安，想是金華那邊的妖物，恨我遠遠地藏起來，現在找到我，要來報復我了?！毙≠灰膊浑[瞞，說出這幾天心中的不安。

寧采臣知道小倩不會無緣無故這樣，趕緊從隔壁房間就把皮囊拿來。

小倩反復看著，說：“這是劍仙裝人頭用的?？此婆f到這種程度，也不知道殺了多少人！我如今見到它，身上還起雞皮疙瘩?！?/p>

說完便把劍袋掛在床頭。

第二天，小倩又讓寧采臣移掛在門上，因為放在床頭她老是睡不安穩，而且她也感覺到今天就要出事。

到了晚上，小倩點著蠟燭坐著，叫寧生也不要睡，兩人就這樣對坐在桌前，什么話也沒說。寧采臣看小倩臉色煞白，心痛地把她摟在懷里。

忽然，門外有一個東西像飛鳥一樣落下來，小倩驚慌地藏進帷幕中。

寧采臣壯著膽子，湊近窗口一看，這東西形狀像夜叉，電目血舌，兩只爪子抓撓著對著房間撲了過來。

快到了門口又忽然停住，徘徊了很久，謹慎地慢慢靠近皮囊，想用爪子把它取下來撕裂。

寧采臣在里面看得心驚膽戰，生怕它真能把皮囊取下，倚著門身子直打顫。

眼見那夜叉的爪子就要碰到皮囊了，皮囊內忽然格的一響，變得有兩個竹筐那么大，恍惚里面有一個鬼怪，突出半個身子，把夜叉一把揪進去，接著就寂靜無聲了，皮囊也頓時縮回原來的大小。

“夜叉被皮囊收進去了！”寧生又是害怕又驚詫，站在門口跟小倩說道。

“沒事了！”小倩走了出來，高興地說。

然后兩人一塊往皮囊里看看，里面只有幾斗清水而已。應該是那夜叉所化。

幾年以后，寧采臣考取了進士，小倩生了個男孩。

寧母又給寧采臣納了個妾，一家五口相處的很是和睦。

到了第二年，她們又各自生了一個男孩。應了小倩當初的那句話。

后來，那三個孩子后來都做了官，而且官聲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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