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晨光謾罵

四十二

《你就是我千年等待的天使》

第十九章 晨光謾罵

天還沒亮，陳二嬸就輕手輕腳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老舊的床板不堪重負，發出沉悶的 “吱呀”聲，顯得格外刺耳。陳二嬸動作一頓，緊張地看向身旁還在熟睡的陳二叔，見他并未被吵醒，這才松了口氣。她躡手躡腳地起來，拿起那件洗得有些褪色的粗布襯衫，開始穿衣服。

屋里光線昏暗，陳二嬸打開房門，走出屋外把門口左手邊的碳爐門打開，準備等爐火旺盛，把昨天剩下的飯菜熱一下作為早餐。洗漱后，陳二嬸匆匆吃完早餐，這時第一縷晨光透過窗戶照進屋子。陳二嬸走到院門口，從門后推出那輛破舊的廢品車。車輪早已有些變形，推起來 “咯吱咯吱” 地響，仿佛在哭訴著歲月的滄桑。她戴上那頂洗得發白、帽檐耷拉下來的遮陽帽，又把一個邊角磨破的編織袋穩穩掛在車把手上。一切準備妥當，她輕輕鎖上門，轉身朝村頭走去。

一畝園村離中關村不算遠，只有兩站地。早上六點多，馬路上已經車來人往，行色匆匆。陳二嬸推著廢品車沿著馬路邊的人行道往中關村走去。一路上也看到幾個和自己一樣收撿廢品的熟人。他們大多和陳二嬸一樣，是去城里打工的農民。大家彼此熟悉，見了面都會笑著打招呼，一句簡單的 “吃了沒”，飽含著質樸的關懷。陳二嬸也總是滿臉笑意地回應，那笑容里，深深的皺紋中都藏著和善與溫暖。

過了北大南門，便到了中關村。此時太陽已高高升起，散發著熾熱的光芒。陳二嬸的第一站是一家名為 “福滿樓” 的飯店。飯店后門的幾個垃圾桶靜靜立在那兒，散發著令人作嘔的酸臭味，混合著食物殘渣發酵的氣息。陳二嬸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她熟練地戴上那副破舊的手套，毫不猶豫地開始翻找。她先將那些油膩膩、沾滿污漬的餐盒一一撿出，放在一旁，隨后專注地把里面的飲料瓶易拉罐逐個挑出來。有些瓶子里還殘留著些許飲料，她便小心翼翼地走到下水道旁，慢慢將飲料倒進去，接著在旁邊的水龍頭下仔細沖洗瓶子，直到干凈為止。

“叮鈴哐啷”，易拉罐踩扁相互碰撞的聲音在安靜的巷子里格外清脆。陳二嬸一邊忙碌，一邊在心里默默盤算著今天的收獲。

就在這時，飯店里走出一個年輕的服務員?！坝謥頁炱茽€啦，陳阿姨！” 服務員笑著打招呼，聲音里滿是親切。

陳二嬸也笑著回應：“是啊，小伙子，一大早就開始忙啦，辛苦你了！”“不辛苦，陳阿姨，你慢慢撿，有啥需要幫忙的就喊我。廚房里還有兩個空的紙箱我也拿給你?！?服務員說完，轉身又回到了飯店里。陳二嬸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盡管自己從事著撿廢品的工作，可周圍的人都還尊重她，這讓她覺得生活再苦也有了些許慰藉。

“陳阿姨，給，”服務員很快從飯店里拿來兩個空的紙箱遞給陳二嬸。

“小伙子，謝謝，謝謝?！标惗鹉樕暇`放出驚喜的笑容，她向小伙子連聲道謝，興奮地伸出手，將紙箱接了出來。

“需要我幫忙嗎？”小伙子看著陳二嬸費力的將紙箱底板打開，踩平紙箱疊好放在推車上。

“不用，不用，小伙子你忙你的，謝謝?！?/p>

從 “福滿樓” 出來后，陳二嬸又推著車來到了一家寫字樓。寫字樓的垃圾桶位于地下一層停車場的角落里，那里光線昏暗，空氣也十分渾濁，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氣味。陳二嬸剛走進去，就被這股氣味嗆得劇烈咳嗽起來，她不得不停下來，緩了好一會兒神，才又繼續投入工作。

這里的廢品與飯店的截然不同，大多是喝過的易拉罐、空的礦泉水瓶，還有一沓沓廢棄的文件紙張。陳二嬸認真地將紙張整理整齊，一張一張疊成厚厚的一摞，再把塑料瓶和易拉罐按照材質分類放好。有一回，她在一堆廢紙中發現了簽字筆，有的還沒開封，準備帶回家給孩子使用。

時間在忙碌中悄然流逝，不知不覺就接近中午。陳二嬸的小推車上早已堆滿了廢品，高高地摞起，兩邊掛的塑料袋也塞得鼓鼓囊囊。她直起腰，擦了擦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看著自己一上午的成果，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她推著車往回走，加快腳步。撿來的廢品要送到村后面廢品收購站賣掉，還要趕緊回家做午飯。陳二叔在清華園上班，中午回來吃飯。一路上，小推車 “咯吱咯吱” 的聲音與她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獨特而又略顯凄涼的節奏。

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時，信號燈正好變成了綠燈，陳二嬸加快腳步，準備過馬路。就在這時，一輛紅色的跑車如同一道閃電般風馳電掣地沖了過來。司機顯然沒有料到此時會有人過馬路，慌亂之中緊急踩下剎車，輪胎與地面劇烈摩擦，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

跑車停在了離陳二嬸僅有一步之遙的地方，陳二嬸被嚇得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穩，差點癱倒在地。手一松，垃圾車翻到，各種塑料瓶、易拉罐、滾落一地。

車窗緩緩打開，從里面探出一個年輕人的腦袋。那年輕人染著一頭夸張的黃發，在陽光下格外刺眼，臉上戴著一副寬大的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嘴里還叼著一根香煙，煙霧繚繞。

“老不死的！過馬路也不看看，找死??！” 年輕人張嘴就罵，聲音尖銳而又充滿了憤怒與不耐煩，在安靜的街道上格外刺耳。陳二嬸被這突如其來的謾罵嚇得愣住了，大腦一片空白，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她顫抖著嘴唇，聲音微弱地說道：“小伙子，我...... 我是看著綠燈走的......”

“綠燈？綠燈就了不起??！你知道我這車多少錢嗎？刮到一點你賠得起嗎？” 年輕人根本不給陳二嬸解釋的機會，繼續惡狠狠地吼道。

陳二嬸的臉漲得通紅，委屈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她心里有無數的話想說，想告訴年輕人自己只是想早點回家給老伴做飯，想解釋自己真的是按照信號燈指示過馬路，并不是故意的?？珊韲祬s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扼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周圍的行人紛紛圍了過來，有的人小聲議論著，對年輕人的行為表示不滿；有的人則無奈地搖頭嘆氣，但終究沒有人敢上前勸說。

“你這人怎么這樣??！明明是你開得太快，還怪老人家！” 人群中終于有人忍不住站了出來，大聲指責道。然而，年輕人根本不把這些話放在眼里，他惡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囂張地說：“我開得快怎么了？這是馬路，我想怎么開就怎么開！要不是她攔著，這個黃燈我就開過去了，她一個撿破爛的，懂什么交通規則？”

“黃燈要讓著人間啊，不就多等一分鐘?！?/p>

“這么大歲數了，不在家里好好待著，出來瞎晃悠什么，你撿那些垃圾能值幾個錢？”

“你這小伙子怎么說話呢，每個人和你一樣家庭，開著跑車嗎？”一個北京老年人批評道。

“行了行了，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趕緊滾！” 年輕人看到陳二嬸哭了，不僅沒有絲毫的愧疚，反而更加不耐煩，“別耽誤我時間，我還有重要的事呢！”

“你這小伙子，不知道尊老愛幼，父母怎么教育你的?！?/p>

陳二嬸聽著這些傷人的話語，心里如同被千萬根針扎著一般疼痛。她想起自己天還沒亮就出門，在飯店、寫字樓的垃圾桶里辛苦翻找廢品，只是為了能多賺一點錢，給家里添置些生活用品，給孩子攢點上學的費用?？扇缃?，卻遭到這樣無端的辱罵。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淚水奪眶而出，順著臉頰不停地流淌。

黃毛小子看到人群不斷指責自己，他關上車窗，不管紅燈依然閃爍，一踩油門，跑車發出巨大的轟鳴聲，“轟” 的一聲疾馳而去，只留下陳二嬸孤單地站在原地，淚水模糊了雙眼。周圍是漸漸散去的人群，和那歪倒的小推車和滿地的廢品。

陳二嬸顫抖著雙手，重新把小推車扶正放在路邊。左手拿著塑料袋，右手快速易拉罐塑料瓶撿起，以免影響其他車輛正常行駛通過。把她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氣，每邁出一步都異常艱難?；丶业穆愤€是那條熟悉的路，可此刻在她眼中，卻顯得無比漫長，仿佛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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