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佛塔之巔

葉云飛在蒼茫的夜色下閃掠潛行，如一只逆風飛翔的雄鷹，又如一匹踏塵狂馳的駿馬，身影在應天的大街小巷快速移動。

他就像一只得了失心瘋的獵犬，來回狂奔，只為找到那隱藏在深處的獵物，不過結果非常失望，當夜色闌珊，殘月未央的時候，他依舊一無所獲。

抬望眼，長江會的旌旗被夜風拉扯得異常平展，在虛空下獵獵作響。

葉云飛心想，也不知沈心月的長江會此時可有打探到重要消息。便不自覺的向長江會大門走去。

路燈黯然，大門緊閉，銅環靜默無聲。葉云飛將要去拍門的手又驟然收回，苦笑一下：此刻沈心月或許正在外打探消息吧，說不定和左鳳棠一路呢，就算沈心月沒有外出，此時正值午夜時分，一個大男人找一姑娘，終有不妥之處。

葉云飛淡淡搖頭，走下臺階，轉身而去。才走兩步，卻聽見沈心月清若泉響的聲音：“哼，既然來了，為什么不敲門呢?！?/p>

葉云飛心想，定是自己剛才因為胡思亂想而分神，沒有注意沈心月的存在。接著一個柔曼清麗的女子從屋頂上躍下來，落在葉云飛身前。

這是沈心月第一次在葉云飛面前恢復女裝打扮，素雅長裙的潔白勝過慘淡的月光，卻如月光一樣流淌在她的身上，兩條細眉下是一灣明晃晃的泉水般的眸子，兩腮紅潤無暇，如玉似珠。此番美麗迥于往日，男兒裝扮時，干練中透著清秀，女兒裝扮時，清純中不失野性。

沈心月接觸到葉云飛略帶詫異的直接的目光，頓時手足無措，雙手竟不自覺的放在身后，白眼道：“為何這種眼神，我們第一次見面嗎？”雖然她還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但話語動作間明顯少了幾分底氣。

葉云飛笑道：“第一次見你如此打扮，行了吧。哈，你現在明明是一副淑女千金的樣子，為何剛才還從高處躍下，可矜持二字背道而馳啊?！?/p>

若是往日，沈心月被葉云飛如此奚落，早就反唇相譏，此時卻似乎有些不知從何啟口的感覺，片刻才道：“那現在就回去了，可以嗎，葉少俠？”

葉云飛倒不敢真的惹惱沈心月，因為他甚至對方嘴皮子的厲害，此時占了上風，自然見好就收，雙手高舉，投降道：“呵，沈姑娘切莫生氣，小葉我只是好奇，你為什么知道我會來此處的?！?/p>

沈心月被葉云飛夸張的動作惹得撲哧一笑，道：“看你還有心說笑，并不在意雪妹的安慰嘛。就憑此點，我都應該教訓你一頓，等到下次見到雪妹，我將此事告知與她，看她不生你個十天八天的氣才怪?！?/p>

葉云飛曬道：“如果你好意思將此事告知與她，她生我氣，我也就認了?！?/p>

沈心月低頭細聲嗔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p>

葉云飛此時才知自己說話過于輕佻，連忙轉移話題道：“我看見雪妹最好的姐妹都一臉笑意，神態輕松，自然知道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般麻煩，所以也就放松了幾分?！?/p>

沈心月苦澀一笑，道：“這一次你就說錯了，我到現在真的沒有絲毫線索，之所以如此輕松，是因為就算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也解決不了絲毫問題啊?！?/p>

“??！”葉云飛失望嘆氣，臉色驟然黯然。

沈心月看到從云端墜落谷底的葉云飛，安慰道：“我到現在確實沒有半點線索，但我已經派出長江會所有探子，讓幫眾留意應天所有古怪的船只可以的旅客，天亮的時候應該有消息的。我之所以在此處等你，就是因為知道你一定回來的。不要著急，相信我，好嗎？”

葉云飛心頭涌起怪異的感覺，“相信我，好嗎”這分明就是自己最常對慕容雪說的話，兩相比較，感覺可想而知，道：“看來我現在能做的就只能是等待天亮了?！?/p>

沈心月點頭應同，道：“左先生也已經回家休息了，打探消息的事情就留給下屬吧，明天一定會有好消息的?！?/p>

葉云飛聽到沈心月提及左鳳棠的時候，忍不住特別留意對方眼神變化，恰好接觸到有一絲哀傷流過，竟然那樣觸目驚心。

沈心月看著默不作聲的葉云飛，還以為對方仍然對慕容雪放心不下，突然雙目一亮，道：“我帶你去個地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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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塔角上的鈴鐺在風中當當作響，清脆悅耳。

一男一女坐在十三級佛塔頂端的檐口邊上，雙腳吊在空中，輕輕自有擺動。

葉云飛苦笑道：“我本以為你想到了什么線索，居然是帶我來這里。我們坐在佛塔頂端，會不會有輕三寶，褻瀆佛法的嫌疑啊?！?/p>

沈心月道：“你不覺得現在坐在這里很愜意嗎？其他的都不要去想，好嗎？在很早的時候，只要我開心，我就一個人坐在這個佛塔上，舉目遠望，發呆凝神，所有的煩惱就都通通消失了?！?/p>

二人身處高位，夜風自然格外明顯，清涼迎面吹來，確實讓人心曠神怡。

沈心月捋一捋頭發，道：“云飛，你現在講講雪妹失蹤的具體過程好嗎?！?/p>

此刻葉云飛和佳人單獨相對，本就頗為尷尬，現在終于找到話題，立刻將事情原委一一奉上。

沈心月表情凝重，一字不漏的聽著葉云飛的講述，關鍵時候總免不了問上兩句，得道葉云飛解釋后，便不住點頭。

沈心月分析道：“我想，你殺了程留空，柳長青和苦蓮不但不用阻止，反而應該感謝你的?！?/p>

葉云飛點頭道：“十二樓的人自私自利，表面上是為了共同目標，其實都是把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以程留空的修為，分明進不了十二樓的核心集團，但他卻癡心妄想染指張氏族譜，確實是在找死?！?/p>

沈心月欲言又止，猶豫片刻才道：“你真的會幫紀綱刺殺道衍？”

葉云飛理所當然的道：“道衍是十二樓的人，殺了他為什么不可以呢？”

沈心月輕輕搖頭，道：“先不說你和紀綱合作是與虎謀皮，就說道衍此人。雖然他是十二樓的人，但他的佛學詩詞藝術，經天緯地的才能，都是當朝第一。如此人物，你真的下得了手嗎？”

葉云飛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無奈笑道：“我真的不知道，十二樓的人難道不該殺嗎？”

沈心月道：“十二樓中，確實有很多該殺，像程留空柳長青這樣人死不足惜，但也不能因為十二樓這個標簽就以點蓋面，哈，假如我是十二樓的人，你會因此殺了我嗎？”

葉云飛微微一怔，接觸道對方幽幽的目光，笑道：“如果你真的十二樓的人，我想我一定下不去手的?！?/p>

沈心月會心一笑，嘴角性感的上翹，道：“你能這樣說，我真的很高興。聯手紀綱刺殺道衍的事情，云飛還是三思而行吧?！?/p>

葉云飛淡淡道：“師父的死是單惜葉一手造成的，任何可以打擊十二樓的事情，我都會做的?！?/p>

沈心月頷首，面無表情的道：“我明白你的感受，所以你明白你現在所做的事情。我再最后說一句，紀綱此人心胸狹隘，手辣心狠，如果朝廷沒有道衍，他將更加肆無忌憚?！?/p>

葉云飛道：“心月，不說這個了，好嗎？”

沈心月輕嗯一聲，表示同意，然后身子向后傾去，雙手支撐在屋面，仰望天空。天空的月亮恰如簾鉤，薄云半遮，氤氤氳氳，朦朧動人。

葉云飛回過頭去，恰好看見了沈心月清秀的臉龐，夜風徐來，幾縷發絲吹揚在她的臉龐上，而她后仰的動作又把全身性感的曲線彰顯無遺，玉峰細柳，凹凸別致。

葉云飛突然想到，如果眼前這個俏佳人真的是十二樓的人，自己真的會憐香惜玉，不作殺手嗎？

沈心月抬眼上來，就看了葉云飛灼灼的目光，竟忍不住雙頰緋紅，好在如此變化在毫不明亮的月光下并不惹眼，只有她自己感覺臉頰發燙，心知肚明。

沈心月嗔道：“你這樣看人家，很沒禮貌的?！?/p>

如此嬌柔佯怒，只有在慕容雪的身上可以發現，而一貫男兒裝扮的沈心月似乎和這種女兒媚態毫不相干，此刻真正表現出來時，卻那么容易讓人怦然心動。

葉云飛燦爛一笑，轉過頭去，將目光投向遠方，夜色下的應天，只有無邊蒼茫。

涼風拂面，溽暑盡消，葉云飛內心一片澄凈，此處確實是個絕好去處。

二人都不說話，場面一時尷尬，葉云飛找話道：“也不知此刻消息打探得怎樣了?！?/p>

沈心月依舊仰望虛空，輕嗯一聲，并不說話。

場面更為尷尬，葉云飛突然找到了一個讓沈心月說話的絕佳話題，道：“哈，左先生剛才來找過你，你是否故意將這女裝扮相做個他看的呢？”

出乎葉云飛的意料，沈心月并未出言反擊，甚至連“嗯”的一聲都沒有，只好郁悶將頭扭轉過去，看看對方究竟何故如此緘默。

當葉云飛剛好扭頭看著沈心月的時候，兩片熾熱的嘴唇就親吻在他的嘴唇上，一瞬間，葉云飛如被雷擊電打，周身蘇蘇麻麻，腦內一片空白。

美麗宛如蜻蜓點水，還沒來得及回味，就轉瞬而逝，四唇分開。

沈心月一個縱身，白影閃過，躍下佛塔。她的倩影之后，留下一個青春少年坐在佛塔之巔，正用手觸摸著自己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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