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霜雪情 鬼谷生（四）

星垂暗夜，晚風之中夾雜一股血氣。眾人衣衫之上，血跡斑斑，早已沒人在意。只是一股不安之息縈繞在天淵的心頭，揮之不去。神色凝重如他，無人膽敢近身，看似和諧的夜，或許隱藏著最為凌厲的殺機！

眾人被天淵分成四組，輪流守夜，以防黑暗偷襲，而他的不安便也很快得到了應證。

“夜游者”暗殺技藝比之“夜行者”猶有過之，潛身黑夜之中如影隨形。自以為是的“夜行者”是他們的前車之鑒，“影刃”的慘敗更使他們極為忌諱血災，故而他們更謹慎更兇狠。

三更天，避過天淵，正值伯昏伯湘父子帶領天海數人看守，幾把陰冷的黑刃便悄然探向巡視之人的脖頸，面對“夜游者”，稍有懈怠，必將付出慘重代價。不知覺間，已有三人死于殺手的刀刃之下，而殺戮遠沒有停息。

當念霜發覺一把索命之刃架于其喉頭之上時早已為時晚矣，她躲不過如此干凈利落的一擊必殺！千鈞一發，伯湘的劍卻瞬時而出，逼迫殺手不得不回劍相迎以求自保，兵刃相接，在這靜謐之夜猶如雷光一閃，眾人皆醒，幾具尸體橫立當場，觸目驚心！朦朧睡意掃落而空，一時刀劍齊出，尋覓大敵！幾位義憤填膺者急于為同胞報仇，執刃而去，卻再也沒有蹤跡。

“大家莫慌！殺手善于隱遁暗殺，萬不可追擊！”伯昏匆忙言道，突如其來的暗殺令其巡視幾為徒勞。

死亡驚魂而過，念霜一身冷汗，方才若無伯湘及時相救，怕是其此時已不明不白的成為了“夜游者”刀下的又一屢亡魂。

“小霜，你沒事吧?！辈嬉嘈挠杏嗉?，若是念霜遭遇不測，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多時的相處，已使二人的心中深深印下了彼此的身影，那種感覺，便是愛情。

“我沒事，只是殺手好生狡猾，一擊不成，轉身即退?！蹦钏獞嵑薏灰?，她本被主人派遣監聽天淵行為，若是就此斃命，便是空負主人信任。天淵乃為血災之事她亦極為震驚，如此以來，她更求天淵與主人，不要見面——

當然，那些周折她于此時并不可知。

“留在我的身邊?！辈嬲f道，將念霜護在里側，他知道，這次的對手比之“影刃”，還要棘手！黑夜已成了他們的天然掩護，而他們，便是被冠以黑暗之名的殺者！

擊殺天海五人，“夜游者”方暴露行蹤。天海眾人嚴陣以待，殺手們便立時隱去。

“爾等小人，要殺便殺，為何如今又如縮頭烏龜般藏匿！”天羅門主上官秋不由暗罵，在這荒郊之夜格外響徹，卻并無人作答。

他們是高強的殺者，不會因一句挑釁、一句謾罵便輕舉妄動，茂密的樹林是他們最好的藏身之處。只是不知樹林之中為何飛出三具尸體，墜落在眾人面前，夜行的黑衣，依舊掩飾不住慘死的景象。

眾人尋跡望去，林總的樹木之間，是天淵慢慢走出。

一如既往的平靜，舉手之間殺人取命。血災之怖昭示于前。走到緊張依舊的眾人身邊，安然坐下，閉目養神，黑夜，還遠沒有終結。

“恩公，殺手還余有幾人？”天山神俠問道，面見天淵神色無恙，其方放下警覺。

“六人?！碧鞙Y回言，再隱蔽的毒蛇一旦出洞傷人，均逃不掉他的感官。若非一人之力無以鎮守四方，想必“夜游”，已經全滅！

天淵一言，使得人群又躁動，殺手神出鬼沒的身法，殺人于無形的手段，如夢魘一般籠罩在夜色之上。只是一望上天淵身影，所有的喧囂便剎那平復。在他們心中，早已對天淵持有了神般的信奉，縱是天山掌門冷風然，亦然畢恭畢敬。他終于明白了何為氣度、何為英雄，曾經的自大均成了對自己最徹底的諷刺。

天淵在此，尤是一舉追擊斬殺三位“夜游者”的舉動，驚得剩余殺手心顫膽寒。血災的存在無疑是對他們的侮辱，他們引以為豪的殺人伎倆竟如此不堪入目，在他們的埋伏之下，竟還有人氣定神閑、如若無事般靜候來襲！這般風采，已令堂堂“夜游者”怯步，或許于他們來說，此時唯有等待方是最佳的手段。

畢竟，夜色依然，未曾消散。

又經一場生死獵殺，眾人的睡意早已掃空，雖然疲累，卻依是難以入眠。雙方陷入僵持的境地，誰都不敢輕舉妄動，滿懷戒備的熬到五更初過，借以晨光，眾人才繼續趕路。而未被滅盡的“夜游者”，想必亦是跟隨在后，等待著另一個黑夜的來臨，而生死對決，便也成了體力與意志的較量，誰在疲勞中倒下，誰便必死無疑。

一路之上，眾人避城而過，只因城中想必早已布滿了黑暗的眼線，被黑暗的走狗群起圍之，更寧愿在這荒野小路之上急速奔走，與殺手周旋。只是慘遭疲勞折磨的眾人，體力早已不堪，更有馬匹口吐白沫而倒地不起，只幸，據天淵推測，一日有余鬼谷即到，否則殺手未出擊，人已在顛簸之中倒下。

只是悄然彌漫的黑夜，再一次將眾人帶入深深的恐懼之中，而降臨的黑暗，又將成為誰性命的終章？

上半夜有天淵留守，“夜游者”不敢輕舉妄動，而三更一過，立時便有幾道煙霧墜入天海陣營之中，濃烈的煙霧，侵擾眾人眼鼻，而“夜游者”藉此展開了瘋狂的殺戮！

沒有絲毫畏手畏腳，刀刃齊出必見血光，他們早已在各種惡劣的環境之中練就了高強的殺人伎倆，隱蔽在煙幕中，他們便是為所欲為的魔，張牙舞爪興風作浪。

只是殺意正酣時，一聲天龍高吟劃破夜空，仿若連同空氣皆一起撕裂，將濃烈的煙霧盡數蕩去！氣及而力未至，只因紛亂的戰場之中，天淵還要顧及眾人，否則“夜游者”在天龍的怒吟之中，不死亦應受傷。

一道寒掌如若肆虐的雪狼，兩道凝結的冰凌勢如破竹，一往無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直貫穿了一位殺手的心臟。伯昏伯湘父子“幻?！饼R出，“幻海驚濤”聲勢驚人，“幻海無邊”斬草除根，夜游殺手雖武功高強，卻是一時難敵配合絕妙的兩招，脖頸之上，紅痕一道，驚詫而終。華山劍法之妙亦展露，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的霸氣凝聚于劍，將殺手手中的劍斬為兩斷，卻猶有余力，嵌入殺手身軀三寸之多，提劍而起，連同殺手的性命一同收取。而天羅門主上官秋的羅剎金尊加之楚陽朔的秋水，亦是將另一殺手逼入絕境，他奮力擋下秋水與金尊的合擊，卻顧及不到金尊之中藏有的最后殺招，而心臟便終毫無意外的被刺穿。余下的兩位夜游殺手盡死于天淵劍下，天龍劍法，龍騰四海，雷厲風行，猛龍過江，殺手的魂魄散如飛灰，湮滅在漫漫血氣之中。

“夜游者”盡亡，空鏡手下又一伙勢力全滅。只是他們的死讓天海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煙幕廝殺之中，又有數十位天海義士死于殺手刀刃之下。不甘、落寞充盈在他們逐漸冰涼的心口，連而最后的溫度一同喪失。

前方或許就是彼岸，卻終是少了他們的陪伴。

行走在這條路上的人愈見稀疏，紛擾不斷，影綽之間，他們的心中，又怎是一句傷痛與無奈得以蓋全？或許他們終是要無能為力的走下去，在未死之前。

大戰終了，眾人皆常舒。而天淵恍惚之間，幾站不穩腳，冷劍執地，勉強支撐，他，累了。荊天淵，累了。

“師父！”清角喊道，匆忙前去扶住天淵，緩緩坐下。

“為師沒事?！碧鞙Y輕言，可是誰信？接連不休的種種早已使他不堪，縱觀一路之上，莫不皆是他一人在對抗八成黑暗。

“殺手盡除，這下半夜恩公您安心歇息，巡查之事交予在下即可，絕不出任何差池！”天山神俠說道，此時的他雖亦勞累，卻仍強作無事，拍胸承諾。

“賢弟莫要繼續操勞，剩下事宜由在下安排！”

“前輩您安心歇息！”一時間眾人皆情緒昂揚，他們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為天淵、為他們心中早已認定的領袖分擔。

曾經一人一劍，行走江湖數年。而今的他，再不是一個人，這夜，有他們相伴，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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