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往事

那把骯臟的大刀飛速揮砍下來，如此之近的距離，除了身邊的幾個人有時間能夠阻止，天下間絕不會有人能夠救下這雙手。

秦紫蘇自然明白這道理，所以她的精神已徹底崩潰，她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顯得茫然無助。

就在大漢那把刀距離她的手腕只有一寸距離的時候，卻怎么也砍不下去。

中年男子皺眉冷冷道：“袁飛，你莫不是起了憐香惜玉的心思，為何遲遲不肯動手？”

袁飛此刻已是一臉驚懼，口中吃吃道：“見鬼了，見鬼了，真是見鬼了......”

中年男人此刻已發現一點端倪，暗運內力大聲道：“何方高人，何不現身一見？”

“好說，好說?！睆奈菁股巷h落一人，這人就像是一柄鋒利的長槍，從屋脊上穿透瓦片緩緩飄落下來，竟連一絲灰塵都未激起。

中年男人不由暗皺眉頭，心下不住盤算：此人武功深不可測，內力已經拿捏的爐火純青，從房頂穿透下來，竟好似一柄直插而下的飛刀，切口整齊。不對，此人明明是緩緩飄落下來，他是如何做到的呢？.......

袁飛雖已行走江湖多年，卻也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事情。加上之前手臂被控制一事，兩事相加，不由心下大驚，冷汗不由自主的沁出額頭。勉強倒退兩步，手臂卻保持之前的姿勢，動彈不得。

孟依昶輕輕揮一下手臂，袁飛的手臂便瞬間垂下，掌中大刀卻不由自主脫手而出‘當啷’一聲，落于青石地板上。

就在這一聲脆響中，秦紫蘇已然回過神來，掙扎著甩脫被困的雙手，踉蹌著腳步一頭扎進孟依昶的懷中，緊緊摟住孟依昶的腰身，將頭埋進他的懷中。

孟依昶輕輕拍打著她微微顫抖的脊背，安慰道：“沒事了，已經沒事了?！闭f完便輕輕的推開秦紫蘇，秦紫蘇卻好像膏藥一樣，緊緊貼在了他的身上。略帶哭腔的顫聲道：“小孟，嚇死我了，人如果沒了雙手，活著還有什么意思？這比死都難受，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孟依昶本來想要說：我知道的，我懂的?？墒撬?，這樣對秦紫蘇并沒有多大意義。于是露出兇狠的表情，狠狠道；：“秦紫蘇，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一個人單獨行動？若不是我答應了李姐姐好好照顧你，我才懶得管你，這次權當給你個教訓！”

秦紫蘇輕輕后退一步，恢復了以往的神氣，歪著脖子打量了孟依昶一番，撅著嘴數落道：“好你個孟依昶，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暗處看著？之前為什么不出來？再有就是，明明是你把我從絮刀門借了出來，如果我少了一根毫毛，看你怎么向大姐交代？就算你不用向大姐交代什么，你自己的良心難道就能過意的去？你竟然眼睜睜看著我被別人欺負？你竟然眼睜睜看了那么久？你怎么忍心？你，你，你...你說，如果我的手真的沒了，你.......”

孟依昶聽著秦紫蘇的數落，早已是一頭黑線，捂著額頭苦笑道：“甜姐，甜姐？甜姐！......”

然而秦紫蘇并不理會孟依昶，仍舊是不停的數落著孟依昶。孟依昶此刻只有一個想法：老天，老天啊，你幫幫我......

孟依昶簡直是欲哭無淚，明明是這家伙自己犯的錯，此刻竟被她推得一干二凈，而且說著說著，竟好像錯誤全在自己這兒。女人吶！孟依昶只得在心底里深深的嘆息一聲。

孟依昶輕輕搖晃著她的雙肩，苦笑道：“甜姐，我知錯了，您老人家能不能別說了？”

“哼！”秦紫蘇冷哼一聲，抱著胳膊站在一旁?！?/p>

中年男人抱拳微笑道：“閣下，面生的很，想必很少在江湖中走動。不知閣下仙山何處，師承何門何派？”

孟依昶淡淡道：“無可奉告。人，我帶走了，至于你們那個所謂的破規矩，就破例一次吧?！?/p>

“這——”中年男人一臉為難之色。復又舒展眉頭，淡淡道：“規矩不可破，不過閣下若想這么輕易就把人帶走，未免太過目中無人。閣下若不留下兩手真功夫，這個門，想必你也很難走出去?！?/p>

孟依昶淡淡道：“哦？”

中年人，微笑道：“天下詭異的武功很多，你之前那兩手并不能代表什么，如果你能夠勝得了我，我無話可說，如果不能，那么就算是你，今天恐怕也要交代在這兒！”

“哦？”孟依昶有些來了興趣，微笑道：“你當真想要與我交手？”

“嗯?！敝心昴腥?，一臉誠懇之色。

孟依昶突然展顏大笑道：“可是我不想與你交手?！闭f罷提起秦紫蘇，拔地而起，直沖云霄。

中年男人一臉鐵青之色，身邊那個老人陰森道：“堂主，為何不追出去？”

中年人，怒道：“他的輕功，你不是沒見識到，提著一個人仍然能憑空飛沖而起，單是這一手輕功，已是天下少有，除了絮刀門的李飄絮和教主以外，我實在想不出第三人！”

老人陰森道：“聽說前不久，金陵城出現一位少年人，武功不在李飄絮和公孫無花之下，而且和詩劍派、絮刀門均有瓜葛，您看，會不會是他？”

中年男人輕輕點了點頭，淡淡道：“恐怕也只有他了?！毙南聟s在暗自嘀咕：教主，不讓我們去接近他，也不讓我們去打探他的消息，不知是何用意？不過此番與他相遇，我若能與之結交，倒也是不錯的選擇，如若不能...

孟依昶提著秦紫蘇沖出賭場之后，便帶著她走進了客棧。

柳玉刀此刻正坐在房檐上發呆，看到孟依昶像提小雞一樣提著六姐，不由噗嗤一笑，大笑道：“六姐，怎么樣？是不是差點被鬼吃掉？”

秦紫蘇從孟依昶手中掙脫出來，撇撇嘴，不屑道：“本姑娘，不過是去找點刺激罷了，都怪這孟依昶多管閑事?！睆陀质嬲姑碱^道：“嘛，不過呢，小孟之前挺像個男人的。尤其是在說“你們那個破規矩，就破例一次吧”讓我瞬間刮目相看，想不到這孟依昶看起來迂腐不堪，竟然能說出這么有新意的話，不錯！不錯！不過，你之前為什么不和他打一架呢？你的武功又不比他弱，，干嘛要逃跑？這一點，未免讓人有些失望?！?/p>

孟依昶淡淡道：“武功不是用來斗毆傷人的，武功更多的時候是用來救人的，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能出手傷人。更何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結下那么多冤家！”

秦紫蘇輕輕點了點頭。

孟依昶淡淡道：“這次就當給你點教訓，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不聽勸告?！泵弦狸票疽詾榍刈咸K要么保持沉默，要么冷哼一聲，不過秦紫蘇接下來說的話，讓他始料未及，哭笑不得。

秦紫蘇一臉開心的說道：“敢，有什么不敢的？反正你答應了大姐要保護我，就算你沒答應大姐，以你的性格，肯定不會見死不救的?，F在想想，之前的虧，吃的值，真值。以后有你保護我，我還怕什么，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看誰能傷得了我？哼！”說完一臉得意的看著孟依昶。

孟依昶走到柳玉刀身旁緩緩坐下，意味深長的看向秦紫蘇，嘆息道：“你當真以為我是天下無敵的？”

秦紫蘇笑著道：“就算不是，也差不多了，公孫無花，又不會在這種地方出現?！闭f罷，蓮步輕移，坐在了孟依昶旁邊。

孟依昶抬頭望向黯淡的星空，緩緩道：“你可知，這世間有許多不出世的高手，明處的高手，也許并不可怕，這些暗處的高手，武功來歷一無所知。我的武功在你看來確實很高，可是據我所知，這世間武功不在我之下的至少有十人。武功完勝我的，至少有三人?！?/p>

秦紫蘇一臉驚訝的看著孟依昶，喃喃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孟依昶一臉嚴肅的說道：“你看我像是在說假話嗎？”

秦紫蘇，乖巧道：“哦，那都有哪些人，可以與你相提并論？能夠打敗你的又是哪幾個人？”

孟依昶淡淡道：“無可奉告?！?/p>

秦紫蘇撇嘴道：“就知道，你是在騙我的?！?/p>

孟依昶淡淡道：“之前那個中年男人，武功就非同一般，我若想勝他，恐怕也要在五百招之外?！?/p>

秦紫蘇驚訝道：“他當真如此厲害？”

孟依昶淡淡道：“你應該想象的到，他那幾個手下，很隨意就將你收拾了，你以為他的武功會很差？他手下那個搖骰子的枯瘦老者，想必是鷹爪門下的高手，他那雙手，也是下了幾十年苦功夫。鷹爪門，在江湖中也曾輝煌一時，當年的鷹爪門掌門人蘇天鷹，天縱奇才，將內力灌入外門橫練功夫大力鷹爪功內，形成內外兼修的不世神功，以至于一時間難尋敵手。據說他還自創了適應于鷹爪功的內家功法以及天鷹十三式，不過后輩人才凋零，這種外門功夫又極其難練，以至于很少有人愿意去下苦功夫，以至于鷹爪門幾近絕門?！?/p>

孟依昶嘆息一聲，復又道：“他手下那個手持大刀的大漢乃是......”孟依昶一一分析他們的武功和來歷。

秦紫蘇早已吃驚的張大嘴巴，喃喃道：“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江湖中，并沒有這些傳聞?！?/p>

孟依昶淡淡道：“傳聞未必可信，我說的這些卻都是真實存在的事情?！?/p>

柳玉刀亦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孟依昶淡淡道：“你們可曾聽說過古龍古大俠？”

柳玉刀笑著道：“江湖中，沒聽說過古大俠的簡直一個人都沒有，瞎子、聾子也知道古大俠?！?/p>

孟依昶嘆息道：“是??！古大俠之名人盡皆知，江湖中更是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p>

秦紫蘇撇嘴道：“可是古大俠駕鶴西去已有數十載了，這些事情你又是如何得知的？?！?/p>

孟依昶露出一絲怪異的微笑。

秦紫蘇眼睛一亮，驚喜道：“難道古大俠還活著？”

孟依昶輕輕點了點頭。

秦紫蘇臉上的驚訝之色比之前更勝。

孟依昶笑著道：“這件事情，我本不該告訴外人的，但是你著實是個惹禍精，如果不拿出一些事情震懾你一下，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情?！?/p>

秦紫蘇撇嘴道：“古大俠如果真的活著，這么多年為何不肯現身？”

孟依昶淡淡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和做法，有些事情本就沒有道理可言?！?/p>

秦紫蘇臉上滿是憧憬之色，喃喃道：“古大俠，天縱之才，武功更是深不可測，你的武功不會是——”

孟依昶又是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

這更加使秦紫蘇堅定的認為：孟依昶就是古大俠的弟子。

孟依昶微笑道：“我確實與他相處過一段時間，受他提點很多。古大俠確實是天縱之才，也是個不世的怪才，他已達到武學的最高境界?！?/p>

秦紫蘇一臉懷疑的說道：“那他為什么沒有傳授你最高境界的武學？”

孟依昶感慨道：“有些東西，本就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有些東西本就需要自己領悟?！?/p>

秦紫蘇如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柳玉刀，一臉興奮的說道：”那你給我們講講有關于你和他的故事吧?！?/p>

孟依昶輕輕點了點頭，緩緩道：“我與古大俠第一次相遇的時候，那時我還不知道他就是古大俠，因為那時我只有七歲，依稀他蒼老的面頰上刻滿了歲月的滄桑痕跡，我只是好奇，為什么會有陌生人來到這種地方。直到三年前，我與他第二次相遇，時隔十年，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當他告訴我，他就是古龍的時候，我當時的心情百般復雜，但是并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激動，因為世間沒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死，并不代表這個人真的消失在世間，有可能死了多年的人，依舊瀟灑的活在世間?！?/p>

“哦?！绷竦豆郧傻狞c了點頭。

孟依昶低頭嘆息道：“古大俠當真是不世奇才，他說：世人眼中的練武奇才，不過只是空談罷了，這世間從來不存在這種人，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傲視天下的高手。武功的招式原本并不存在，往后也不會存在。就如玉刀所說，世間所有東西原本都是沒名字的，如果一開始將“狗”命名為“貓”，那么我們今天見到狗的時候就會不停的喚它為貓。武學也是一樣，原本世間的武學皆是無招，只是后人將其加以總結，并不斷分化，形成各門各派。這樣確實減弱了習武的難度，但是同時也給武學給加上了牢籠。以至于武學逐漸失去了真諦，后人的武功亦是越練越弱?；蛟S真如古大俠所說的那般：武學終有一天會面目全非，直到消失?！?/p>

說到這兒，孟依昶的心微痛了一下，不得不停下來，調整一下心情。

秦紫蘇輕聲道：“你一定看過古大俠的武功，他的武功究竟達到什么境界了？是不是傳說中的御劍飛行，摘葉傷人？”

孟依昶大笑道：“你以為這是神話？御劍飛行？古大俠又不是神仙，不過“摘葉傷人”倒是真的?！?/p>

秦紫蘇笑著道：“你跟他都學了些什么？”

孟依昶笑著道：“只學了三招?！?/p>

“三招？就只有三招？”秦紫蘇一臉懷疑的問道。

孟依昶輕輕點了點頭道：“這叫做“浪子三式”看似只有三招，實則千變萬化，無窮無盡，我至今都沒有完全領悟?！?/p>

秦紫蘇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喃喃道：“只學了三招就這么厲害了？那要是全部學會，豈不是是天下無敵了?！?/p>

孟依昶微笑道：“我的武功并不是師承古大俠，只不過有幸受他指點。我的這三招和古大俠又不一樣，這三招，一千個人學了，就會有一千種武功。不同的人對這三招有不同的領悟。有的人學了這三招，有可能連江湖中的末流武士都打不過?！?/p>

秦紫蘇撇嘴道：“這么神奇？”

孟依昶大笑道：“‘浪子三式’是古大俠唯一總結出來的有招，他讓我利用這三招去追尋武學的最高境界。三年了，我如浪子般的飄蕩于江湖，至今一無所獲。始終覺得我的武功中，不，應該是世人的武功中全都缺少一種東西，只有擁有這樣東西，武功才能進入最高層次?！?/p>

“究竟是什么東西？”柳玉刀一臉疑惑的問道。

孟依昶嘆息道：“我要是真的知道就好了！不過古大俠說過的一句話，對你們應該有用?！?/p>

“什么話？”柳玉刀和秦紫蘇同時發問。

孟依昶喃喃道：“不要死練招式，不要刻意模仿任何人?！?/p>

柳玉刀和秦紫蘇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孟依昶陷入無限追憶之中，口中喃喃道：“是啊，不要刻意模仿任何人！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任何時候都要保持本心，任何時候都不能迷失自我，任何時候都要做自己。不管世人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樣子的，只要問心無愧就好?！?/p>

秦紫蘇微笑道：“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做“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小孟當真了不起?！?/p>

孟依昶微笑道：“我不過是個平凡人罷了，這世間又有哪個人成名之前不是平凡人呢？”

秦紫蘇笑著道：“這世間確實每個人都只是平凡的人，不過從今天開始，你在我眼中不再平凡?！?/p>

孟依昶只得以微笑回敬，心中卻是思緒萬千，他不知道，這是福還是禍。

孟依昶輕輕起身，矗立于屋脊，放眼眺望遠方。秋日的風，微涼。孟依昶的心亦有些微涼。

有時候莫名的心情不好，不想說話，只想一個人默默發呆！孟依昶此刻便是如此。

秋風拂動著他的衣角，長袍隱隱作響。孟依昶雙手負于身后，高大的身影顯得孤單而落寞。

秦紫蘇凝視著這抹身影，喃喃道：“他還是挺瀟灑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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