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依昶翻身躺在傾斜的房屋上,腦袋枕著手臂,對著月亮發呆。
柳玉刀將頭枕在他的胸膛上,口中呢喃道:"月光真美。"
孟依昶輕聲回應了一句:"嗯。"
柳玉刀輕聲問道:"月亮上真的有嫦娥嗎?"
孟依昶淡淡道:"應該有吧。"
柳玉刀輕嘆道:"嫦娥一個人呆在廣寒宮,應該很孤單吧?。⒄f完翻身摟住孟依昶的腰肢,將側臉枕在他的胸前,柔聲道:"此生能夠遇見你,真好。"
孟依昶抽出一只手,單手枕著腦袋,輕輕撫摸著她的秀發,微笑道:"傻丫頭。"
柳玉刀悄悄伸出玉手捏了捏他的腰,孟依昶猝不及防下身體猛地一翻,將柳玉刀壓在身下。感受著身下的柔軟芳香,不由得有些慌了神。立即起身坐正,苦笑道:"能不能不要這么調皮?"
柳玉刀躺在瓦片上,捂著肚子笑得合不攏嘴。努力收起笑容,說道:"每次都是我枕著你,今天讓你收回一點成本。"復又對著月光輕聲嘆息道:"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快樂,真希望能永遠這么快樂下去?。?/p>
孟依昶微笑道:"快樂其實很簡單,只是很多人不懂得滿足罷了。為了所謂的利益爭斗的你死我活,到頭來就算得到了又能怎樣?要知道,快樂是一種心情,與金錢和利益無關。不論是誰都有權擁有快樂,不論是誰都不能阻擋快樂??鞓肪驮谖覀兩磉?,只要緊緊將它抓在手心就好"
柳玉刀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輕聲道:"嗯,我知道了。"話音剛落,便伸出玉手緊緊抓住孟依昶的手臂。
孟依昶苦笑道:"干嘛抓著我?"
柳玉刀笑著道:"不是你說:快樂就在我們身邊,要緊緊將它抓在手心的嘛?"
孟依昶苦笑著嘆息道:"你真聰明。"
柳玉刀得意道:"你知道就好,傻瓜哥哥。"
孟依昶單手捂著額頭,嘆息道:"有這么聰明的妹妹,哥哥以后要吃多少虧??!唉?。?/p>
柳玉刀笑著道:"我又不會欺負你,你嘆什么氣?"
孟依昶苦笑道:"你太聰明了,哥哥和你一比,實在是深感自卑,因此只能嘆息。"
柳玉刀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乖巧道:"那我以后讓著你一點,我以后笨點好不好?"
孟依昶不由得一頭黑線,苦笑道:"別,你可千萬別讓著我,哥哥就喜歡聰明的妹妹。"心下卻在暗自嘀咕:你已經這么聰明了,再讓著我點,那還讓不讓人活了。
柳玉刀起身在屋脊上來回踱著方步,踱了一會,便像個孩子一樣俏皮的向前跳躍著,不多時便跳到了一排房屋的盡頭,一邊跳,一邊大聲說道:"這可是你說的。"
孟依昶回應道:"嗯,我說的。"說完便躺在瓦片上,將手臂枕在腦袋后面,睜大眼睛凝視著皎潔的月光。
柳玉刀跳到屋脊的盡頭,又轉回來向孟依昶跳了過來。
孟依昶瞪大了眼睛,獨自發呆,瞳孔不斷的放大,思緒已漸漸飄向未知的遠方。
柳玉刀跳到孟依昶身邊的時候,便直接從他腦袋上邊躍了過去,柔軟的絲質裙擺拂過孟依昶的臉頰,仿佛情人的手在溫柔的撫摸。
一個人獨自發呆的時候,只要有人觸摸他的臉頰,便會瞬間收回思緒。
于是孟依昶的思緒瞬間收起,瞳孔急劇收縮,只是收縮了瞳孔的眼睛,卻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
嚇得他本能的動了一下,大腦已是一片空白。只不過這一動之勢,稍微有些過了。直接順著傾斜的屋脊滾向了房檐,待到跌落房檐,停留在空中的時候,大腦才恢復理智。
一個人在空中會怎么樣?縱使輕功再高,也不可能憑空漂浮起來。所謂輕功,不過是不斷的借力飛行。即使輕功高如李飄絮,一飄百丈遠,也不可能踏空而行。
孟依昶咣當一聲跌在青石地板上,仿佛腦子也被摔壞了,竟然忘記了站起來。就這樣瞪大眼睛,直挺挺的躺在青石地面上,仿佛他本來就屬于那里。
柳玉刀聽到這一聲動靜,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疑惑道:"哥哥呢?怎么消失了?"復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飛身躍下屋脊。
映入眼簾的是四肢攤開,平躺于地面的哥哥。柳玉刀看著他古怪的姿勢以及死不瞑目得表情,不由得大笑起來。捧著肚子道:“你就別裝了,你的武功那么高,總么可能這么輕易的就摔死了?就算摔死也不會死的這么難看?!罢f完輕輕踢了他幾下。
孟依昶一動不動的躺在地面上,仿佛這只腳踢的不是自己。
柳玉刀見他沒反應,便又多踢了幾腳,見他仍是沒有反應,不由覺得好氣又好笑,哭笑不得的說道:"哥哥,能不能別裝了?再這樣,我生氣啦?。?/p>
孟依昶仍舊是一動不動地躺在青石地面上,柳玉刀不由得氣結。跺跺腳,嚶嚀的哼了一聲,突然眼珠子骨碌轉了幾轉,露出一抹壞壞的笑容。
不由分說,伸出玉手使勁捏了捏他的鼻子一下,見孟依昶如自己所料那般沒有反應,不由得很是滿意。因為孟依昶沒有反應,她才好進行下一步動作。
柳玉刀心里盤算著,讓你裝死,看你能夠裝到什么時候,本姑娘就不信弄不醒你。于是她將自己的玉手緩緩伸向了孟依昶的腰間,嘴角還掛有一絲壞壞的笑意。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不管她怎么捏,孟依昶都毫無反應。柳玉刀不禁皺了皺眉頭,貝齒輕咬下唇,心下暗道:不應該啊,他不是最怕這一招嘛?為什么突然失靈了呢?難道他是在強忍著?想到這里不由得冷哼一聲,小聲嘀咕道:”看來不出絕招,怕是弄不醒你了?!?/p>
于是她做出了一個自認為高明的決定,她正在為自己的決定而暗暗竊喜,她決定去親孟依昶,她不信自己的吻喚不醒裝死的哥哥。如果她那個年代有青蛙王子和白雪公主的故事,她一定把自己當成那只青蛙了。
于是她伸出小嘴湊了過去,只是嘴角那一絲壞笑比之前更顯濃厚。就在將要見證奇跡的那一刻,她察覺到了一絲不對,正是這一絲不對,讓她熾熱的心、熾熱的紅唇瞬間降溫。臉色由得意的緋紅色,轉變為冰冷的蒼白之色。
孟依昶居然沒了呼吸,一個人沒了呼吸代表什么?百分之八十的情況是這個人已經死了,還有百分之二十是故意裝死。一個人沒了呼吸并不表示這個人真的死了,這一點柳玉刀當然知道,可是一個人沒了呼吸的同時,連僅有的余溫都不復存在,那就表示這個人真的死了。盡管她并沒有吻上去,但是卻感受到了孟依昶嘴唇上的冰冷。
只是她的心里仍然不相信孟依昶會這么輕易的死去,他怎么可能就這么死去,傳揚出去,豈不是讓江湖中人笑掉大牙。江湖中人怎么看,她并不在乎,她在乎的是這個人。她心底仍然不死心,她暗暗告訴自己:有可能有一種神奇的武功可以讓呼吸停止,身體冰冷,她好像聽大姐提到過這種武功。
可是不管江湖中有多少未知的武功,可是從來沒聽說過有一種武功能讓心臟停止跳動,何不去試試他的心臟是否依然跳動,如果他真的是裝死,那么拆穿他的那一刻,一定要將他痛扁一頓以解心頭之氣。盡管她已經在心底打定主意,卻不一定真的能狠下心來。
于是她將自己顫抖的雙手伸向了孟依昶的心臟,她幾乎控制不了自己的雙手,這雙手從來沒有抖動的如此厲害,就連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都沒有如此顫抖過。她甚至不相信自己的手會抖動的如此厲害,仿佛遲暮老人一般的抖動,如果此時給她一碗水,恐怕不單單是抖出半碗水那么簡單,可能連手中的碗都會被拋飛出去。
這雙顫抖的手,“啪”的一聲拍打在了孟依昶的心房,從這清脆的聲響中,就不難想象出這一掌的力道,就算人沒死也讓她給拍死了。
就在這雙手拍在心臟的那一刻,竟然神奇的停止了抖動,兩行淚珠已不受控制的滑落面頰,滋潤著絕美的容顏。
孟依昶竟然沒有了心跳,她的心仿佛也隨之停止跳動,連呼吸都是那么的困難。她不敢相信,但是她又不得不相信?,F實就是這么殘酷,殘酷到不留一絲余地。
她任由淚水無聲的落下,直到暈倒的那一刻。
翌日,清晨。
宋檀香,一如既往的早起,為姐妹們準備早餐。當她路過柳玉刀住處的時候,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妹妹和孟依昶竟然在這種地方睡著了。
于是她悄步走過去,輕輕搖醒柳玉刀,柳玉刀睜開眼睛的那一刻,看到二姐溫馨的笑容,剛想要回敬一個微笑,心頭一動,淚水便領先一步,漸漸的眼睛已被淚水遮住,顯得朦朧無助。
宋檀香不由得很是心疼,柔聲安慰道:”七妹,發生什么事情了嗎?是不是孟依昶這小子欺負你了?別害怕,二姐幫你教訓他?!?/p>
柳玉刀此時早已泣不成聲,努力擠出幾個字:”哥哥,哥哥...死了!”
宋檀香聽到這句話,覺得不可思議,可是七妹哭成這樣,不可能有假,于是伸出雙手搭在他的脈搏上,嘆息一聲,已不知該說些什么,只得默默的轉身離開。
不久之后,絮刀門外的楓林里多出了一個新墳,墓碑上雕刻著“蓋世英豪孟依昶之墓”,墳前沒有什么花花草草,有的只是無盡的火紅。
柳玉刀獨自一人落寞的揮灑著紙錢,另外一只手中卻提著一壺老酒,醉眼朦朧的說道:”孟依昶你個混蛋,你是什么混蛋哥哥?你這混蛋也配做俺柳玉刀的哥哥......”說著說著竟然笑了起來,一邊大笑一邊大罵。罵完了卻又失聲痛哭起來,語無倫次的嘀咕著:”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喝酒,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還記得你昨天做的鯉魚鐵板燒,實話告訴你吧,你燒的魚真難吃,難吃到我吃完還想吃,你個死鬼,趕緊出來燒魚給本姑娘吃,你...........”
說完便提起一壺酒砸向墓碑,酒壺應聲破碎,柳玉刀得意的大笑道:”砸死你這混蛋哥哥,哈哈...嗚嗚...”
一晃眼七年過去了,柳玉刀此時已不是孤身一人,身邊多了兩個人,一個可愛的小姑娘,脆聲道:”娘,這墳里埋的是誰呀?”
柳玉刀此時已不再是當年那個性格豪爽的烈女子,顯得溫婉賢淑,多了幾分成熟女人的魅力。身邊的男子瘦削挺拔,仔細觀其模樣,竟然與孟依昶十分相似。
這男子拉住小女孩的手,柔聲道:”婉兒,是你娘親的結拜哥哥,快給大伯磕幾個頭?!?/p>
小女孩乖巧的磕了幾個頭,脆聲道:“大伯,婉兒給你磕頭了,你在那邊一定要好好的生活,娘親經常在夢中喊出你的名字.........”
婉兒脆聲道:”娘,大伯是怎么死的?“
柳玉刀淡淡道:”摔死的?!?/p>
說完不由得撲哧一樂,連她自己都被自己的笑聲驚呆了,孟依昶死的時候她哭的是那么的傷心,此刻竟然笑了,她覺得很是不可思議。
果然女兒接下來問的問題,如她所料那般,也正是她發笑的原因。
“娘親,你不是說大伯武功蓋世嘛?為什么會被摔死?”
柳玉刀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故作生氣道:”小孩子家家的,哪來那么多問題,說是摔死的就是摔死的,武功高的人就摔不死嗎,以后這種簡單的問題就別問了?!?/p>
“哦?!毙∨⒁荒樜拇鸬?。
柳玉刀身邊的男子柔聲道:“玉刀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p>
柳玉刀輕輕點了點頭。
時間,中秋之夜。
柳玉刀輕輕撩動著孟依昶額前的發絲,不知是哪根調皮的發絲纏繞住她的手指,她一用力,竟然將其扯斷,孟依昶也應聲而醒。
孟依昶難以置信的睜著眼睛,與柳玉刀四目相對。
柳玉刀微笑道:“你醒啦?”
孟依昶長嘆一口氣,吐出一句話:”我睡了多久?”
柳玉刀答非所問的說道:”你剛來就睡著了?!?/p>
孟依昶揉揉腦袋說道:”我問的是,我睡了多久?”
柳玉刀淡淡道:”約摸半個時辰吧?!?/p>
孟依昶長嘆道:”我以為自己睡了一輩子?!?/p>
柳玉刀疑惑道:”何出此言呢?!?/p>
“做了一個夢?!?/p>
“什么夢?”
“惡夢,又不是惡夢?!?/p>
“那是什么夢?”
“想聽嗎?”
“廢話?!?/p>
“那我慢慢說給你聽吧?!?/p>
“好呀,好呀?!绷竦秮砹伺d致,仿佛聽別人講述自己的夢,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
孟依昶便聲情并茂的將這個不是惡夢的惡夢講述了一邊,柳玉刀中途多次想要插嘴,都被孟依昶阻止了。直到孟依昶敘述完這個夢的時候,柳玉刀才將想說的話一股腦說了出來。
“夢是心頭繞,在你心中,我就是這么傻的一個人?在你心中我就這么脆弱?最離譜的是,你竟然把我未來相公的形象想象成你自己,雖然本姑娘,對你并不討厭,可是你也太自戀了,再有就是,你是不是自從上次看了人家的身子一直念念不忘,哼哼......”
等她說完,孟依昶已不知如何開口。只能默默的嘆息了一聲,對著月光繼續發呆。
很多年后孟依昶回想起那個夢,依然唏噓不已,太真實了,就仿佛自己真的有過這樣的經歷,在那個夢里,他竟然知曉柳玉刀心中的想法,以及夢中所有人的想法。這個功能看似很不錯,其實孟依昶并不喜歡,也不希望自己真的擁有這種能力,因為知道太多往往意味著痛苦。
有些時候知道的事情少些,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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