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蛻

當寒水沒過頭頂時，我只感覺自己周身由刺痛的寒涼變為木僵，身體的血液仿佛想要與這刺骨的寒涼對抗，胸口一股灼熱之息開始源源不斷的向外傾瀉。

冷...我只感覺周遭的肌膚由刺痛轉為木僵，而體內的血液又在不安分的加速流淌，仿佛躁動的猛獸將要從囚籠掙逃出來，身體開始忽冷忽熱。

此時我仿佛感到周遭的水有些異動，努力打開緊閉的雙眸才發現，顧予琛足尖輕點屹立在這寒水之上。

卻不見他靴尖沾水，只感受到一股強勁地內力自他身上而發，使得這池水中心蕩起一圈一圈的漣漪來。

那一襲梨花白不染纖塵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池下之人，仿佛是由天宮之中下凡的謫仙一般，這世間萬物都注定臣服在他腳下。

鐸大概是走了吧？忽冷忽熱的感覺已經使我無法再在池水中屏息，我終于將腦袋自水中探了出來，大口地呼吸著。

“怎么不繼續屏息了？”顧予琛望著狼狽不堪的我，一副期待看好戲的樣子。我悶聲不響，內熱外涼促使著痛覺飛速蔓延在身體的每一處角落，它們愈發肆虐起來，而此時的我已不想再與這衣冠楚楚地惡鬼做勞什子的唇齒之爭，只是痛感越烈心中越咒罵起他，仿佛所有前因后果皆是因面前此人所致。

見我隱忍不發，他又開口道:“其實這毒亦很好解，只是讓雪兒姑娘疼那么一下，比起這忽冷忽熱生不如死的感覺要好上太多不是？”

“...”這番話從他口中道出還真是一點也不意外，面上是翩翩公子溫潤如玉，不染纖塵，實則登徒輕浮，落井下石，招人憤怒。

在暗中的鐸自然是知道主上此舉用意何為。只不過為這女子大費周章，若只是培一暗樁似乎有些浪費口舌，而自己奉他命為此女子解毒之時，主上又闖入制止。

如此反常之舉莫不是對這女子動了情愫，想到這里鐸立刻撇了撇唇，否定了此事，畢竟主上冷心冷情，自打自己決心效命此人之時至今，也只是偶見他與女子面上談笑風生逢場作戲，從未付諸任何。況且主上的身體他自己也清楚，留給他的時間并不富裕，他又怎會思慮其他。

此刻我并不知道顧予琛望著我的眸子里透著些許擔心，因為他清楚的看到黑色的血液已經開始從我的毛孔中滲出來。接下來也就意味著如果面前之人意志不夠堅定，隨時可能香消玉殞。

顧予琛一直未曾離開，在山洞中尋了一處地方沉默地打坐。

不知過了多久個時辰，我全身寒陽交替的不適感此刻已經轉化為刻骨地痛，兩天還未到，我便已經感覺到生不如死。

“太疼了...”我終于忍不住疼痛，哭了出來。

阿娘，我可能回不去了。還未曾見過的娘親和爹爹，你們真的如阿娘所說那般疼愛我嗎？

可是這些都不重要了...好痛苦，好像結束這痛苦...就這樣結束吧，就這樣放棄吧，我不要再忍受一遍又一遍的蝕骨之痛！

“顧予琛，殺了我吧?！?/p>

這次輪到他默然不語。

“顧遷！殺了我?！蔽乙呀浻善曓D化為悲涼，想要爬出這池水之中，卻發現自己周身已經提不起任何力氣，既然你不成全，那我自己來！

我抬起雙足，將整個人俯在寒水之上好提前與這酷刑作別。

不好！她要自戕！

顧予琛心中一驚，運功飛速將我撈起，又將一枚紅色的丹藥塞進我口中。用命令的口吻道:“咽下它?！?/p>

“不要救我，不要讓我再嘗受這生不如死的酷刑，顧予琛求求你殺了我?！钡に幍粼诘厣?，顧予琛惱怒，強行掰開我的嘴用內力將藥推送進去。

然后咬牙切齒地說道:“你若敢死，我便殺了你的阿娘?！?/p>

阿娘...“我不要！你果然不是好人！顧予??！顧予??！”身體再次被丟進池水里，我不甘的掙扎著，死死的盯著他，為了阿娘，我不會死。顧遷！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恨我吧，仇恨是你堅持下去的最好良藥，想知道我剛才喂你服下的是什么藥嗎？是很多人都想要的月纏紗，它可以讓你暫時忘了疼痛也有助你祛毒，只不過...”他話鋒一轉，目光流露出我從未見過的冰冷，“這藥一旦服下，就算你能挺過這次劫數，卻也無法戒掉此藥，若想找在下報仇就熬過此劫學些本事吧?！?/p>

主上果然沒有變，一直在暗處的鐸默默地想著。開始想要知道此事的最終結果。

月纏紗？這藥的名字倒也動聽，疼痛好像已經開始緩解，我靜靜地浮在池水之上，眸邊之淚無聲無息地滑落，身體如今像是在被千百只蟲叮咬，比起之前的疼痛相形見絀。

“回不去了?！蔽易匝宰哉Z道。心口郁結，哀極反笑。

“回不去了?！鳖櫽梃≈貜土艘槐榉讲潘?，而后負手佇立在洞口仰望著蒼穹。

“這藥味道甚好，感謝顧公子將此’名貴之物’贈與小女子?！蔽抑S刺道。

“自然是好。如今這幅模樣，你阿娘那處不回也罷，兩日過后，我自會替你書信告知你為尋親遠行?！彼f道。

顧予琛倒是為我思慮的周到，我如今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已經再也無言見阿娘?！澳銜涛見Z人性命嗎？”我直言不諱地問。

“可能要讓雪兒姑娘失望了，在下只善盜物，從不奪人性命，但若姑娘想學，我可命鐸教你。若想尋在下復仇。隨時恭候，莫忘記赴那三日之約?！闭f罷他消失在洞口。

鐸聞聲從暗處走出來，道:“喚他主上?！?/p>

這是鐸首次與我主動言語，我卻未從他口中聽出一絲情緒。喚他主上，他是在提醒我，自己已經是顧予琛的囊中之物了嗎？

也罷，如今他人刀俎我為魚肉，是我咎由自取，已經付出代價，一切都無所謂了。

“還有多久...”兩天的時間大概快到了吧，月纏紗果真厲害，服下之后蝕骨的疼已經不再出現。

“一個時辰?！辫I定在原地冷冷的答道。對于面前這人的隱忍程度他心中有所敬佩，畢竟是個不過四尺還未及笄的弱女子。能活到現在實屬不易，若不是主上一直與之談話使其憤怒加速排毒又分散其專注力，這女子恐怕早已一命嗚呼。

“你們是殺手？”見眼前這形似冰山的男子此刻有問必答我趁機詢問。

“我是?！辫I答道。

“顧...主上呢？”我本想喚’顧予琛’卻還是改了口。

“盜將?！彼坪跤行┓锤形以儐栮P于顧予琛之事，話落已離開洞中。

剩我只身一人，凝視著湖面，思慮以后的路該如何去走？找顧予琛尋仇么？還是為了茍活下去替他做事求他“賜藥”呢？我有些鄙夷的審視著如今的自己。

片刻之間，鐸已經回來，手中多了兩個果子，而后將果子擦凈放在岸上。

“盜將不奪命？”我沒來由地問了一句。

“嗯?！彼p哼，仿佛知道我此刻心中在想什么，接著道:“我會?！?/p>

果不其然。

他知道我并沒有放棄自戕的念頭，如此屈辱不堪的活著與我而言不如直接了解，可我怕在我走后會牽扯到阿娘，鐸此話是想要提醒我，顧予琛不奪命，不代表他不會奪命。讓我去了這尋死覓活的念頭。

不知什么時候身體已經沒有疼痛的感覺，只是極其無力，我猜想大概是兩天兩夜已過，想要從池水中走出來，可著實沒有了任何氣力足夠我調動爬出這里。

“鐸公子，可否幫我出來？”我向他詢問道。

他運功將我拎出水中。指了指方才采來的野果示意我食，而后又道:“取物，赴約?！?/p>

兩日未用任何食物的我，接過手中的野果狼吞虎咽起來。

“其實。我最珍貴的首飾從未離身?！蔽艺马楅g的玉蟬，這是枯樹皮老頭臨走之前所贈予我的遺物。我從未離身，如今我自甘墮落的模樣當真不想讓他看到。

“鐸公子，可否幫小女子掛在客棧不遠的一顆梧桐樹上?！比缃裎业纳眢w怕是連這洞口都無法走出，只是這約定又不赴不可。只好寄希望于面前之人。

“不必，我接便可?！辫I取過玉蟬收在袖口。

“多謝?！币磺卸家褖m埃落定，徹底放下來心的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鐸，你這次做多了?！鳖櫽梃蛟诘厣蠌兔蔫I道。心中十分不滿。

“屬下知罪，請主上降罰?！辫I俯首看著地面，自愿受罰。

顧予琛頷首，“罰你將殺招全部傳授與她?！?/p>

“是?！敝魃闲乃茧y明，知道這雪葺可能尋他復仇，卻又故意指使自己教她學殺招，真不知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見鐸有些遲疑，顧予琛笑著問道:“你是在質疑我的能力？”

“屬下不敢?！辫I識相的退了下去。剩下顧予琛獨自坐在洞口石邊，盤玩著鐸交付的玉蟬。

“雪兒姑娘，望你盡快適應以后的路。也愿在下未曾識錯人?！彼哉Z道，心中帶著一絲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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