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回 猛英雄怒打惡奴 住小店實說真話

燒酒賽過靈丹，古來就有燒鍋。官員庶民人人喝，吃上幾杯不錯。一來消愁解悶，二來身上快活。只可少飲莫貪多，大事能成不破。惟獨喝酒不濟，我勸明公別學。三盅入肚耍毛包，戰邊拿槍動刀。走道一溜歪斜，滿嘴胡噙嚼毛。遇著光棍用拳搗，醒酒懊悔討臊。

卻說推車漢一聞老道之言，伸手把支車的三十三斤重的一根熟銅锏抄在手內。

列位說：“此書說得太離奇，推小車的哪有銅锏，又是用锏作支車棍，豈有此理。列位有所不知，推車漢系家住徐州佩縣城南十里范家營。姓范名鼎字孟亭，先祖曾作總兵，此锏乃他先祖遺留。這范孟亭自幼身高力大，十三歲進了武學，長成丁父母下世去了。自己家道消索漸漸貧寒，無奈仗著力大無窮，只得推著小車運米趕集販賣，生來性直氣剛好打不平，這熟銅锏隨身帶著，一來可做支車之棍，二來可以防身。

閑言少敘，且言范孟亭手執銅锏大踏步追趕二惡奴，去劫兩個難女。丹田攢力一聲喊嚷：“吠，好兩個小子，快快留下兩個女子，若是牙崩半個不字，管教你死無葬身之地?！斑@兩個惡奴帶著兩個女子走得慢，耳輪中忽聞有人喊嚷，回頭一看，見一人手執銅锏趕來，就知是來劫奪二女之人?！皝碚弑厝徊簧?，善者必然不來，咱弟兄二人以大話將他嚇走，少費些氣力，豈不是好？“二惡奴商議已定，見來人已至近前，遂將腰刀亮出，用刀-指：“吠！好一膽大包天的小子，莫非你在鍋里睡覺，說話怎么太焦（驕）。量你也不知我二人哪里所派，俺二人名張功、李能，奉佟大老爺差派，來追拿丫鬟并新買的妾小，你若知時務，快快回去，莫管閑事，若執迷不悟，恐你惹火燒身，那時后悔晚矣！“范孟亭聞言，氣往上撞，把熟銅锏一掄，照著張功打來，張功用刀相迎，只聽一聲響亮，將刀磕飛，銅锏砸在張功肩背上，張功“哎呀“一聲倒臥在地。李能見此光景，敵不了此猛漢，遂心生一計說：“你當真是一條好漢英雄，你將名姓留下，俺二人回去稟我家主人得知，你敢到我主人那里去嗎？若敢去，算你是英雄好漢?！胺睹贤ぢ勓?，哈哈大笑：“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名范孟亭。今留你這兩個狗頭之命回去送信，你老爺隨后就到，去向你主家清帳?！袄钅苈勓?，把張功扶上了馬，二惡奴急忙逃去。

范孟亭來至劉公面前，說：“道爺，那兩個女子哪里去了？“劉公說：“二女子貧道令他投奔黃家寨他姨娘家去躲避兇鋒，領教義土，尊姓高名？家鄉住居？“范孟亭見問，遂一一說明，又道：“我欲趕到佟林家殺他個雞犬不留，方趁我心?！皠⒐f：“那可不必，你若有心報打不平，你隨我進德州，在劉吏部公館告他一狀，你可愿去？“范孟亭聞言說：“好老道，作事真有肝膽義氣，道兄若不嫌在下貧寒，咱二人向北磕頭拜為盟兄弟?！皠⒐珦u手說：“自幼未拜過盟兄弟?！胺睹贤ふf：“我愿意，你不愿意亦不中?！傲⒖潭蚜巳淹?，以三根草棍插在上面，遂拉老道一同跪倒叩頭。劉公心中一想：“看此人性直口快，義氣豪杰，久后定有用處，與他拜了弟兄罷?！岸讼虮边殿^已畢。范孟亭說：“我今年二十三歲，不知大哥的年庚？“劉公說：“貧道今年六十四歲?！胺睹贤ふf：“吾給大哥叩頭，不知大哥姓名住處？”劉公說：“我姓卯名金刀。與劉吏部同鄉同村居住?！狈睹贤た诤簦骸按蟾缈焐闲≤?，我好推著你進德州城?！皠⒐宪?，范孟亭搭絆推車，往正南而行。不多時遠遠望見德州城，只見迎面來了一族人馬，后抬著一乘文華大轎，乃是空著，原來是州官往北迎接吏部尚書劉大人的。劉公心中明白，說道：“賢弟，咱不可讓州官之路，令州官閃在一旁讓咱過去才是正理?！胺睹贤ふf：“若沖撞他的馬頭，準挨他的板子?！皠⒐f：“適才你是英雄好漢，臨到此時怎么草包了，別看我是云游老道，劉吏部與我一盟，我說怎著，他就得依我而行，你闖出禍來有我哩?！胺睹贤ふf：“咱就撞?！把粤T，推著小車往上就闖，前頭衙役喝道：“推小車的還不快閃在一旁?！胺睹贤ぶ划敹灾L，硬往上闖。州官一見大怒，吩咐：“將這斯拿來?！氨娨鄄桓业÷?，將范孟亭揪在轎前跪倒，州官問道：“為何見了本州不閃路，硬往上闖，是何道理？給我拉下去重打***板?！八鞂⒎睹贤ち⒖檀蛄?**板。范孟亭立起身來，向州官說：“你既敢打了我***板，我的大哥準不依你，別小視我大哥是云游老道，他和劉吏部交情甚深，一句話你的頂子安不牢?！爸莨俾勓?，怒道：“既然如此，將老道給本州帶過來?！氨娨鬯彀褎⒐珟е林莨俚霓I前，立而不跪。州官怒喝道：“好一野道，見本州昂然不跪?！胺愿廊艘劢o本州拉下去重打***板，只見范孟亭連連叩頭，口稱：“太爺在上，我的大哥今年六十四歲，不能受刑，求太爺還打小人罷?！敝莨俾勓再澚w不已落，“你道是一個好人，看你之面，本州饒恕他，從今不許這等無禮?！胺睹贤み殿^謝恩，州官人馬轎夫徉徜而去。

范孟亭站起，口呼：“大哥快上小車，快進州城，天已晚了，就趕不上進城?！皠⒐f：“賢弟挨了二十板子，恐你推不了車?！胺睹贤ふf：“無妨礙，猶如吃了一顆大蔥似的?！皠⒐勓猿松闲≤?，范孟亭推著小車。

不多時已至德州城外，方上吊橋，只見橋上站立一人，歪戴著小帽，手提畫眉籠，未曾行走東倒西歪，有八九成酒醉，一歪歪在小車之上，大怒道：“你這混帳的小車子，為何往爺爺身上推？你在這德州城里關外哨聽哨聽，你二祖宗饒過誰？今日在太歲頭上來動土，好你這雜種?！胺睹贤ぢ勓源笈?，撂下小車，趕上前去一巴掌將醉漢打倒，滾在護城濠內。不管醉漢的死活，抄起車把推進城。見城內有鋪面齊全，來來往往人煙稠密。忽見街東掛著彩綢宮燈，乃是一座公館。劉公叫道：“賢弟且停車，天已晚了，咱就在此店內宿下罷?！胺睹贤ぢ勓砸话櫭?，說：“大哥，這可使不的，未曾要住店也得看一看，這是吏部劉大人訂下的公館，大哥教小弟闖州官的轎，挨了二十板子，若再闖公館，我這腦袋可安不住了？“劉公說：“劉吏部與我相好，咱就住在此店罷?！胺睹贤ふf：“我不上大哥的當了?！皠⒐f：“兄弟你若害怕，為哥的在頭前行?！胺揭~步，范孟亭一把拉住說：“大哥非住此店不可，咱有商議，此店乃是黃永裳所開，我販黑豆就住在他這店內。我們相熟，既改了公館，必然不住外人，我見一見黃掌柜，暫住在他的火房內，大哥屈尊些可否？“劉公說：“可行?！胺睹贤ぢ勓?，二人一同進了店，只見黃掌柜迎出來，說：“范大哥，今日得屈你的駕住偏房小屋，上房貼了公館，若是生客，我不敢留住。這位道爺是你什么人呀？“范孟亭說：“這是我大哥，小屋也可?！岸诉M了小屋。

剛然坐下，忽聞外邊有女子喊冤之聲，只見兩個聽差的衙役問道：“你這兩個女子有何冤枉？狀告何人？“這兩個女子說：“狀告霸道佟林?！岸盥勓圆粣?，喝道：“好膽大捉死的兩個女子，你竟敢誣告好人那佟大爺我若為了難，到了佟府去借錢，借十吊不能給八吊?！澳莻€說：“佟大爺待我也不錯，給與我五兩銀子兩瓶酒?！斑@一個說：“得恩不報非君子?！澳且粋€說：“忘恩負義匹夫行，趁著大人未入公館，咱把兩個女子拴起送到佟家塢去，咱倆又得若干銀子?！岸怂煊美K把陳玉瓶并丫鬟拴了，拉拉扯扯入在后院去了。

劉公見此情形不由得大怒，罵出口來：“好兩個狗才，竟敢作此無法無天逆理之事，這德州狗官瞎了眼，我就是吏部劉墉，他向哪里接去了？“范孟亭一聞此言，嚇了一跳，說：“大哥，你中了瘋了罷，你就說你是朝廷，比吏部大的多了。大哥別給我惹禍了?！把粤T，一只手攜行李，一只手拉著劉公走出房來。把劉公并行李皆放在小車上，推著小車出了店門，一直撲奔正南，不多時來到南關，忽聞路東一座小店內吆呼：“天晚哩，在這里住罷，哪不是住呀？咱這里房屋干凈，無有臭蟲，吃喝方便?！胺睹贤ひ宦劥搜?，把小車推進店中，將行李搬在屋內。劉公無奈，亦走入房中，店東掌上燈來，劉公說：“店東你先端一盆凈面水、泡一壺茶，隨后沽半斤酒，炒四碟菜：一碟爆炒腰肚、一碟烹蝦仁、一碟南煎丸子、一碟溜魚片。四個涼碟隨你便配，我與我盟弟壓驚?！暗陽|聞言，說：“客官咱這是小店，并無菜蔬賣的，是斤餅斤麥?！胺睹贤ふf：“大哥不用講排場，掌柜的給我們來十斤大餅，多來大蔥卷著吃，吃完了好歇息，明天還得辦事呢?！皠⒐f：“就依兄弟你罷，不多時店東端上餅并大蔥來，劉公說：“東主人我且領教，你知佟林在哪處??？“東主人說：“佟大爺住在這南關外不遠，有一座堡子城就是?！把粤T，往外面料理買賣去了。

范孟亭說：“問他作什么，明日咱在吏部劉大人轎前去告他就是了，大約劉吏部明晨必入公館?！皠⒐f：“今晚入了公館，又被你劫出公館來了?！胺睹贤枺骸拔医倌膫€？“劉公說：“就是我，我就是吏部劉墉?！胺睹贤u首說：“我不信，大哥莫要取笑！“劉公說：“你若不信，給你憑據看?！八煜驊阎腥〕鲆恍⌒“?，打開，范孟亭見包袱內是一口國家金印。不由得倒吸涼氣，雙膝跪倒，在地連連叩頭說：“小人不知大人到了，小人冒犯虎駕，罪該萬死猶輕?！皠⒐f：“不知不怪，日后本部堂保奏你武職前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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